初苒接过捧在手中赏看,那花正如懒洋洋睡醒的仙子一般,一层层盛放开来,花瓣晶莹,犹如被月色镀上一层绒光。初苒欣喜不已,方才就算有再多不悦,看了这样美丽可爱的花儿,心境也欢喜舒畅了。
「这可是昙花?」初苒细心地将花在太后画像前摆好,回头问道。
郑宜华恭谨的答道:「此花叫做梦昙,每至夜间便会开花,可连开七夜不凋谢。」
「哦,这样稀罕。」初苒脸上也浮了笑意,要说这郑宜华这人,最是会送礼。不逢迎不浮夸,却总有惊喜。
「娘娘过誉了,它哪里比得上娘娘园中的名贵珍稀。听说,从前太后也是极爱花儿的人,一年四季这园子里头的花儿,从不间断,据说还有许多是齐姜圣女谷来的仙品。可惜我们年轻福浅,不曾得见。奴婢看娘娘也是个钟爱花草之人,日后少不得我们就又有眼福了呢。」
一席话说得谦卑又讨巧,初苒却笑笑不可置否。
见初苒并不多言,郑宜华只好顾自找话:「奴婢也是闲来无事,打发时日。今晚奴婢看这株梦昙似乎要炸朵儿了,又想着这个季节夜间能开花的少,便与娘娘送了过来。可巧,到了娘娘这里,它便开了。」
初苒轻轻一笑,道:「郑充媛费心了,太后知晓了充媛这份心思,也必是欣慰的。」
郑宜华忙又福身下去。
「既来了便略坐一坐吧,这里可只有清茶。」初苒见她一味攀谈,知道必然有事,索性出言相留。
郑宜华这才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初苒轻轻瞥了一眼,问道:「郑充媛现下住在何处?内侍府安排的可还周到?」
听初苒这么一问,郑宜华立时红了眼圈,嚅嗫道:「皇上亲封的六品,内侍府哪敢怠慢,一应规矩都比照先帝时的,没有丁点儿差错。只是…」
「只是什么?」初苒最见不得这种吞吞吐吐、拐弯抹角,不把话说痛快的人。
「只是丽嫔娘娘她,把奴婢安排在含凉殿里。」说罢,郑宜华晶莹的泪珠便从眼眶里跌落出来。
「含凉殿?」初苒一听丽嫔,就知道重点来了。可这含凉殿是哪里,初苒却不得要领。
「含凉殿是,是前朝冷宫。」郑宜华哭着解释。冷宫两字才出口,就呜咽出来。
初苒这才恍悟,原来是丽嫔心里不痛快,故意拨了冷宫给郑充媛。
「娘娘有所不知,大晟宫历朝历代,从来不会对新晋嫔妃做如此晦气的安排,丽嫔娘娘只怕是心有不满才会如此。可阖宫都知道奴婢是皇上亲封的,是娘娘抬举的。如今丽嫔娘娘这样安排,分明就是…」郑宜华说着说着已是梨花带雨,几番哽咽。
初苒见她言语里头尽是暗刺,顿生烦躁。
郑宜华抽泣了半天,也不见初苒应声,不禁抬头来看。只见初苒一双清泠的眼,深深地凝视着她,郑宜华不禁慌了心神。
「充媛可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初苒清声问道。
郑宜华有些不解。
「充媛是想将来独得圣宠,还是打算与丽嫔一争高下?又或是愿意在后宫过些安稳平顺的日子!」
郑宜华听到初苒如此直露的质问,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差点打翻了几案上的茶盅。
「看来,郑充媛还没有想好。那便等想好的时候,再来找本宫吧。」初苒眼神一敛,端坐在太后画像前,不再看她。
郑宜华缓缓起身,摇晃着踏出几步。方才初苒问出的问题犹如剖心一刀,虽然狠厉,却又让她觉得骤然痛快。
她与那些还是黄花处子的美人们不同,她已是皇上的女人,今生便要一辈子呆在这宫里,不管是什么恩典,也是轮不到她的。进宫三年来,她日日在永延宫中蹉跎青春,守着两间小小的寝殿熬日子,这都还是她上下打点换来的。那些财力差些的女御甚至两人同处一室。她多少次在夜里偷偷的哭,疯狂的回忆着她还是郑少府家二小姐时的鲜亮风光。她恨自己,也恨爹娘,为什么要巴巴儿地进到这暗无天日的宫里来。
就在她以为,这种日子已经槽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来了。元帝的身子开始每况愈下,好多姐妹都说,皇上撑不了几天了,有好几个女孩儿甚至很开心。因为皇上驾崩了,新皇登基就很可能大赦天下,她们这种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的人,极有可能得了恩旨被放出宫去。
在她们怜悯的眼神中,郑宜华忽然意识到,就算自己不用殉葬,也要肯定要被带到皇陵去削发守灵。她生生被吓病了,整整一冬都在病榻上昏昏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