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就敢了,她向来如此!
永乐宫中白幔如云,大雨之下宫人哭号震天。
「宛儿…」慕容琰全身淋透,深紫的蟒袍沉重如铁,星辰般明亮深邃的眸里也似下了一场滂沱夜雨,寂暗如渊,痛入神魂。
呆立在宫门口,慕容琰一步步朝里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虚浮之中。
「王爷请留步!」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闪出一人,「噗通」跪在殿门前拦住去路。花白的发髻蓬乱,满脸的血迹被大雨一淋,红白骇人。
「公主已逝,死者为大!请王爷待到天明,再与诸皇亲一道前来吊唁。」费嬷嬷面无表情,字字说得分明。
「啪!」
乌木药匣被捏的粉碎,优雅如美玉雕琢的脸上忽然浮起狂肆狷魅的大笑,霎时又戛然而止,徒余眼底一片荒芜。
高大的背影融没在浓沉的夜色中,慕容琰一路落寞自嘲:为何?为何三年不肯相见,死了仍将他拒之门外…真是天大的笑话!整整五年了,他等着她一天天长大,等着她明白男女情事,一直等到她十九,等到她魂断香消。却原来从始至终,明白都是她,执迷的是自己!是他五年如一日的自作多情,而她,从来都只把他当做「裕皇叔」而已。
皇叔!他算她哪门子的皇叔!!她白宛不过是太后的义女,烈侯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叫他一声「皇叔」!
…
天气炎热,白宛死后三日,恰逢卜葬吉时。
惠帝赐葬端静公主陵,灵位入烈侯祠。年满十四岁以上皇亲,在京公侯亲眷皆前往吊唁。举国哀恸,泱泱白幡中,惟独缺了大燕国的嫡皇叔——裕王殿下。
夏夜沉沉,陆昌站在裕王府沧澜池畔,看着荷亭里酩酊大醉的王爷,心中五味杂陈。太后已经三次遣人前来询问,裕王爷到底染了什么时疾,竟病得连门都出不了。
清风过湖,荷香阵阵。
慕容琰醉眼惺忪,微眯了狭长的凤目望着满池白莲摇曳,如梦里伊人宛在。
第一次见白宛,是在伏尸千里的战场上,他撕了她的衣衫,查看她腹上的刀伤,却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时,他哪里知道,随军出征的白府大公子原来竟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
漫漫回京途中,她乖顺地偎在他怀中取暖。马车颠簸,穿腹而过的刀伤常常令她疼到晕厥,她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九重宫阙里,他再见她时,她已是凤冠紫绶的端静公主,亭亭俏立在静谧幽凉的太后殿中,一脸呆漠,朝他福身:「侄女白宛请裕皇叔金安!」
分明是三月初熏,他却忽然觉出天涯秋月般疏离的冷瑟,心从此停驻在沉郁寂暗的这一刻,再也体悟不到春光明媚。
这年,白宛十四,他二十冠龄…新帝登基尚不足三个月,正是大势未稳,风云瞬息万变之时!
第2章血海深仇
五载光阴的等待,终归还是黄泉碧落永相隔。
连日来,沉寂的裕王府里,处处都是裕王意冷心灰,形单影只。空气中除了弥漫着悲戚伤情,还有一种隐隐爆发的压抑不安,正悄然袭上人们心头。
「王爷,宫中密报!」
陆昌行色匆匆奔入后园,单膝跪地,手中高执一支信管。
薄薄的绢帛展开,慕容琰手指微颤,末了猛得一把攒住,高大修长的身形僵直如冰。
「芳瑞!」慕容琰高声怒喝:「为何时至今日她才察觉!本王的天枢阁养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废人?!」
绢帛掷下,陆昌一字字看过,面色惨白如纸。
芳瑞,长乐宫执事姑姑,天枢阁暗影,是慕容琰一早安排在白宛身边的眼线兼护卫。前日,白宛丧礼过后,芳瑞发觉费嬷嬷情绪多有异样,便偷听了费嬷嬷与世子白毓的密谈。
但是,令芳瑞万没想到的是,费嬷嬷竟向世子说,端静公主生前一直怀疑其父白濯及三万白家军当年并非战死,而是于战场之上被奸人谋害,她要白毓奋而振作,来日大白真相于天下,缉拿真凶,为父报仇雪恨!
「王爷,公主她怎会…」惊乱错愕,陆昌有些语塞。
胸口刺痛,如旧伤崩裂,慕容琰攒握在袖中的手,不可微见的轻颤。马蹄踏踏,耳畔似乎角声又起,鹿门关外,几乎与关隘齐高的尸山又浮现眼前,戳得人痛彻心扉。
宛儿,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所以你才会一病不起,所以才对我三年避而不见,是么?你素来聪慧,倒是本王执迷不悟,竟以为能瞒过你去…笑意苦涩,慕容琰深眸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