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阆总是隔两日便回来一次,去晖露园看浅夕。只是形象越来越不修边幅,时而衣帽都被扯得破烂,灰头土脸。不过精神极好,生龙活虎的,日日昂然来去。等到浅夕手脸痊愈,他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日日不归家了。
这天,旬末家宴,一弯明月当空,满庭清光如银。
宴后,浅夕带了彩薇在廊下堵住秦阆,递上一个包袱。
秦阆见是浅夕,笑得眉不见眼,这个妹妹与旁人都不同,与他自有一种亲切。
打开包袱,里头是一双玄色软靴,十分轻巧精致,鞋面上绣着一对斑斓虎,腰生双翅,威风凛凛。
「听说二哥爱蹴鞠,这些日子又得二哥常常探望,所以做了这双鞋子当谢礼,二哥不要嫌粗陋。」浅夕缓声解释。
秦阆却瞪眼意外,这府里上下,哪个听了他蹴鞠斗狗不是厌嫌不屑,浅夕却还亲手为他缝制这样神气的软靴!
心头一热,秦阆当即换上,踢踏几下,叉腰站在庭中大笑:「神气!明天小爷我就穿这个上蹴鞠场,让那群孙儿子们尝尝厉害!」
彩薇捂嘴直笑。
浅夕也欣然赞许,她上一世常随父亲在军中,觉得好男儿便是就该这样血性张扬,顶天立地。之前,她都是道听途说,只当秦阆德行败坏,如今相处一处,难道她还看不出秦阆的赤子本心?
侧头一笑,浅夕走近几步:「二哥喜欢就好,说起来夕儿还有事想拜托二哥,不知道二哥方不方便?」
「四妹妹的事便是我的事,说吧!」
浅夕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和一张银票递上:「夕儿想请二哥帮我买些香料。」
一听香料,秦阆立时哭丧了脸,连连摇手:「四妹妹怎么还碰那些东西,咱们换个别的玩儿不成么,二哥可不想再担惊受怕一次。」
「不会不会,这都是用熟了香方,绿芜彩薇她们都试过。」朝彩薇使个眼色,浅夕牵了秦阆衣袖央求。
彩薇啄米鸡一样点头附和:「是是是,上次是有人起心害小姐,这回小姐已经很小心了,不然怎么会求二少爷帮忙。」
一种被信任依赖的满足感,秦阆心中熨帖,不知不觉便点了头。
没过几天,秦阆采买的香料便陆续送到晖露园中。
众人只当是二少爷给庶妹买的小玩意儿,都不曾当回事,浅夕却闭门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绿芜、彩薇都帮着打下手,只因这紫菁玉蓉膏是制给洛氏的,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两个丫头也都以为这是浅夕做给嫡母的谢礼,只有浅夕自己知道,特意赶制这个是为了助洛氏与秦修言重归于好。
自从上次秦修言来晖露园探病,浅夕就听说洛氏自西番商人处重金买下一柄琉璃镜,浅夕脸伤痊愈时,洛氏还特意带着琉璃镜来给她看过,镜面光洁如月,照出的影像纤毫毕现。
不过,浅夕对镜赞叹时,也发现了洛氏神情寥落、容光黯淡。
自古女为悦己者容,洛氏的心情浅夕又如何不懂,当年她卧病三载,每每揽镜自照,都是心生凄然。
洛氏今年三十有五,身材高挑,姿容妍丽,唯独眼角有浅浅的细纹,略显老态。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在于天天看着那几道浅浅的细纹,洛氏只会越来越心灰自惭,又如何还能与秦修言夫唱妇随。
这紫菁玉蓉膏便是浅夕根据母亲留下的香方,和宫中玉容凝香蜜的私方结合而成,对于凝肤舒痕有奇效,必能给洛氏提振信心。
这日,趁着早起请安,浅夕主仆便带着掐丝镶宝的妆盒盛了脂膏送到闲听苑。
浅夕特意用了银质妆盒,原想还要费一番口舌游说洛氏,谁知洛氏竟一句没问,便让红菱接过打开来用。
一时间,缕缕若有似无的香气在西厅弥散开来,萦上各人鼻端。香味儿凝而不浮、缠绵缭绕,嗅之如百花齐放,再仔细分辨,里头天葵、梵兰、佛柑…皆是不易得的上品香料,洛氏有些意外,探身一瞧,妆盒里,脂膏细腻如蜜、鲜亮爱人,直看得教人跃跃欲试。
「母亲,今日不如就让女儿来服侍一回,看看比天香阁的制香娘子手艺如何!」见洛氏动容,浅夕大眼盈盈闪亮,胸有成竹的上前请缨。
洛氏不免失笑,屋里气氛轻松,底下早有一溜儿小丫头捧了盥洗之物过来,顾妈妈伺候洛氏净面,红菱捧着妆盒。
浅夕一应花粉不用,只以紫菁玉蓉膏调了石榴红胭脂给洛氏上了飞霞妆,又巧手勾眉。众人脸上都是惊艳之色,一旁的彩薇忙不迭把琉璃镜递入洛氏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