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妈妈指路。」浅夕从善如流。
方才她朝大屋扫了一眼,确实见窗口有几个人影晃动,能到少爷们这儿来的多半也是男子,她理当回避。
顺了墙边的石径,也没绕多少路,就到了秦阆的居处。
这方大院儿是以睦德堂为中心,周围分设几屋小院儿做少爷们各自的住所,大约是希望他们兄友弟恭,睦邻而居的意思。
不过秦钦在外游学,明年更要娶亲,不会再住在这里;秦阆则成日不着家;二房嫡子铭哥儿今年才五岁,一直被严氏带在身边。这会子能在大屋交友会客的,大概就是三少爷秦棣了。
进了睦怡斋,廊下做针线的两个丫鬟立时笑脸迎出来,正是秦阆的两个大丫头春芽、秋苇。
知道这位庶四小姐前几日还随了大夫人入宫,她们如何敢怠慢。忙请进书斋,浅夕抬头就看见门楣小匾上题了个极清峻『怡』字,多半是秦修言的笔墨。
书斋里整洁如新,可见秦阆少用,倒是书架子底下有几部旧书。乘着丫头们斟茶,浅夕取来看,皆是《太公六韬》、《石公略》和《攻伐实纪》兵法一类。这些她并不陌生,前世堂堂上将军白府里又怎会少了兵书。
「二哥平日爱看这些?」浅夕回头问。
秋苇正奉茶来,听了不禁眼睛一亮:「四小姐如何知道。」
浅夕淡然微笑,秦阆生性好动,爱看兵法也不算意外。
彩薇窝在一边和春芽嘀嘀咕咕,说什么「梅子泡茶解暑」之类,两人正讲得亲热。
浅夕打量秋苇。
不同于春芽的温敦端庄,秋苇瘦长脸儿,十分爽利精干的模样,浅夕便与她问起二哥秦阆平日的起居。
正说着,院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笑声。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这是我大哥特意买给我的,放在袖袋里,随时可以拿出来温书,又不是玩具。」变声期少年的声音有几分怪怪的锐利,听起来极耳生。
浅夕纳闷,正要问秋苇这是谁,就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克哥哥,我拿松石弹子和你换嘛。」
这孩子竟是二房的铭哥儿。
「不干,我娘要我每日都温书,我可不想象有些人,整日不学无术,被人当做酒囊饭袋,草包一样。」
「你说的不学无术,是我家二哥么?」铭哥儿天真地问。
「咳…」一个沉稳些的声音立刻插话进来:「铭哥儿,你克哥哥的小书上都是字,不好玩儿。赶明儿三哥去给你买一本上头都是图的,你也可以放在袖袋里,时常拿出来看。」
「好啊,好啊,我也要看书做学问!」铭哥儿欢喜雀跃:「三哥,克哥哥说二哥是草包,好好笑,哈哈哈,我娘也常这么说。」
「咳咳咳,你克哥哥说着玩儿的…」秦棣又岔了话题。
一群人,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只剩下睦怡斋里静悄悄儿,掉根针都听得见。
彩薇和春芽早已住了嘴,浅夕细眼微眯,目光如秋水剑一般,寒凉肃杀。
「奴婢去找他们理论!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辱骂二少爷!」彩薇气红了脸,攥着拳头就要往外冲。
「回来!」浅夕扶椅端坐,一动不动。
彩薇停在门口气得直跺脚。
秋苇忙上前跪在浅夕跟前禀道:「三少爷平日里都还好,见着二少爷也守礼,说…说混账话的那个是李家小少爷,时常过来玩几日,到底是外客,四小姐息怒。」
眼眶湿湿的,春芽也在桌边跪下:「铭少爷还小,不懂事…」
「你们…」彩薇瞪大了眼,不明白看着挺伶俐的春芽、秋苇两人这是在做什么。
「铭哥儿是小,可教他说这话的人呢?」浅夕唇角浮上讥诮的笑:「还有那个李克,凭他在李府是天王老子混世魔王!到了咱们秦家,说这样的话也不可恕!」
浅夕终于明白秦阆为何总不肯呆在家里,这样的家怎么待得下去?
看春芽、秋苇的反应就知道,听见这样的话必然不是头一次了。奴才们的反应,往往可以折射主子的态度。秦阆已经快十五了,这么多年,洛氏未必一点儿不知。只怕也是早就寒了心,觉得自己儿子不出息,遇人矮一头,所以就算闹起来也不硬气,只好闭目塞听,关门过日子,从此不与人往来。
可怜的二哥,本有个极好的父亲,就因为与洛氏夫妻失和,便将他仍在内宅里不闻不问,白白荒疏。真不知他这些年受了多少冷遇、白眼,却还能保持那样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