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侯白濯的铜像握拳拈须,端坐遥望,宛然如生。幡幔之下,浅夕除去纱笠斗篷,添了几勺香油,又去香案大鼎内燃了三柱高香。
瞥见那铜像容颜如故,巍巍高耸,惠帝面上颇有些不自在,待转头时,却发现堂内空荡荡,已无旁人。
「爱,爱妃…高僧何时会来。」惠帝艰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胆怯。
浅夕缓缓转身,立在铜像前,泠然微笑:「皇上徒步上山,高僧当已知诚意。不过高僧还有一个问题,若是皇上能如实回答,高僧必然现身为皇上诊病。」
「是何问题?」惠帝撑身颤抖。
侧头深深看一眼白濯铜像,浅夕喜忧不辨:「高僧问皇上烈侯白濯到底是怎么死的!郁山崩塌,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清越的语调如同天上来音,惠帝眼前仿佛闪过一道电光,心惊神骇,左臂一个支撑不住,扑跌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
浅夕俏立在香案侧,低头看一眼狼狈的惠帝咯咯一笑:「卿欢是应皇上之盟约,千里来大燕和亲的柔然帝姬啊?皇上是忘了,还是怕了?不过不妨事,高僧说了,皇上不拘做错了什么,只要肯诚意认错,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惠帝惊惧中竟生出勇气,朝后倒爬而去:「朕,朕何错之有?郁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逼宫不成…」
「姐姐!不要与这昏君废话,我这就割了他的眼耳口鼻舌,再拿他头颅祭奠父亲和三万白家军!」
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随即剑光就从幔后闪出,直取惠帝门面。
「叮!」
浅夕指上金甲套飞射而出,正中剑光,剑气削落惠帝一缕头发,贴着头皮荡过。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昏君,算你命大!」
身形高瘦,右腿微跛的年轻人一声冷哼,站去浅夕身边。
「白毓!你,你没死…」
失声惊呼,惠帝并不老眼昏花。昔日清贵少年虽然历经沧桑,已有江湖之气,但是清俊容貌与那白濯铜像有六七分肖似,怎会认不出来!
惠帝不喊还罢,一声「你没死」,白毓立时英眉深拧。
「你怎知我已死过一次?那日诱我出府的太监、山崖上杀我灭口的死士是不是得了你的密旨,说!」
剑光一闪,又指向惠帝咽喉,却被浅夕一把拉住。
「哼,」惠帝脸上浮起狰狞:「黄毛孽子,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朕,朕只恨当日没有斩草除根!」
第525章叩祭英灵
端的是死不悔改,浅夕眉间戾气顿生,堂内烛火无风而动,窗棂呜咽呼啸,似有千万只冤魂厉鬼从森罗地狱现身出来。
白毓更是气得俊颜扭曲,一指惠帝道:「姐姐,当日害我之人便是这昏君,难道今时今日你还指望他能『罪己』昭告天下么?」
「姐姐?」惠帝口中喃语,不可置信的看着浅夕,摇头不止:「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不是白宛…白宛五年前就死了,你怎么可能是白宛?」
「嗤!」浅夕冷笑:「家父含冤战死,我含恨而亡,还有那枉死的三万白家军,到了地府怨气冲天,连阎君都不敢收,只能带着前世之怨托身重生!这有何不可能?」
山风鼓动窗棂,发出凄厉的尖叫。
烛火闪烁熄灭,祠堂之内又暗了几分,浅夕眉间花钿妖冶如一簇地狱之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跃而出,吞魂夺魄。
怨气冲天,阎君不收!托身重生?惠帝狠狠哆嗦了一下,莫名竟信了大半。
「来,来人!来人护驾」
连滚带爬的朝外呼救避逃,可惜惠帝折腾了许久仍是在原地挣扎,至于紧闭的门扇之外,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四喜已经带着宫人内侍们去了山门外瞧薄姑山的风景,大家喝水歇脚,吃茶点说笑话儿,浑然不知惠帝在殿阁之内经历着怎样的恐惧。
至于那呼救声,即使偶尔从门内传出一声半句来,守在门外的秦阆也只是撇撇嘴角,低低冷哼,目光更严厉的盯住数十步外持戈的羽林卫。
没人意识到,在这再正常不过的平静之下,正发生着什么事。
惠帝终于折腾累了,看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浅夕姐弟,恐惧爬满他尽是红丝的眼底,骇得他连缩成一团都做不到,瘫在地上哆嗦:「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要『罪己诏』么,替烈侯平反?朕答应你们,朕答应!朕只要一回宫,马上就下旨,一定平了烈侯涿鹿之战的冤屈,让三万白家军都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