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一楼那里还有最古老的那种信箱,一家一个,密密麻麻的铁皮柜子,上面贴着房间的号码,有好几个都坏掉了,黑洞洞的□在那里,每次她走过去,都喜欢往里面看一看。
他还记得,每次他走到楼下的时候,都会抬起头来向上看,她总是等在窗子那里,不管天气有多冷,都开着窗子,遥遥的在那里对他挥手,看着他离开。
就是那样昏昏黄黄的灯光,那样浅淡而柔和的窗帘,还有一张温情的笑脸,有时他走出很远很远,还会驻足下来,遥遥的向后面看。
那一盏灯火看起来,让人的心里那样的凝定。
这都市里有万家灯火,那么多的灯光,只要有一盏是属于你的,那么,也是一种无双的幸福。
可是他终于失去了那一份幸福,或许只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幸福。
那是他的罪孽,所以他要背负。
终于有雨水落了下来,只是一滴,敲在挡风的玻璃上,然后又是一滴。
雨水渐渐的密起来,一丝丝,一线线,慢慢的落下来,那声音不大,可是空间格外宁静的缘故,还是能够听见沙沙的响声,很小的声音,还有风刮过去。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受伤的那一次,他就是这样在楼下,瞧着她的窗子,整整的过了一夜。
什么也没用,可是不那样做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楼上的那一盏灯,静悄悄的熄灭了。
他想,她是睡了吧,都睡了吧,大家都睡了,他也要回去,好好的睡一睡,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后天还有后天的事情,他们都不是小孩子,都应该知道自己怎么做,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不对的,怎么做会幸福,怎么做会难过,他们是两条直线,或许曾经有过相交的瞬间,可是那之后的延伸,却不过是越隔越远,就像是张爱玲的那一篇小说,含辛茹苦的十八年,大半个人生已经赔了进去,再见面的时候,也不过是凄凉的说一句,“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比这个更绝望的话,偏偏大家都明白。
雨似乎大了一些,倾斜着打在窗户的玻璃上,一路开回家里的时候,似乎是有一点一点泥土的气息透进来,淡淡的腥味,像是缠绵的网,细细密密的把他包围。
他回到家里,洗了一个澡,然后打开电脑来,收邮件,发邮件,毕业这么多年,大学时候的同学也都算是小有成就,有几个还在国外,总是不能不通知的,结婚的请柬是已经设计好好的图像文档,大红的中国风格,一树红梅开的烂漫如火,上面站了一只喜鹊,有个名目叫做喜上眉梢。
夜已经深了,可是MSN上还是有几个人在线,一个对话框弹出来,居然是大学时候的舍友,对他说,“恭喜恭喜。”
他说,“同喜同喜。”
那边说,“靠,你让兄弟等得太久了。”
他说,“到时候好好陪你喝酒。”
那边停顿了一下,问,“漂亮吗?”
他说,“挺漂亮的。”
他们都知道清扬,大学的时候,那种温温柔柔的清秀女生,总是不会太吸引眼球的,可是又不会招人讨厌,更何况他们系里女生少,狼多肉少,光棍一大把,就都给清扬拿近乎,盼着跟文学院来个联谊什么的。
还真联了一次,什么火花也没有擦出来,可是大家都玩得挺开心,挺激动,也挺紧张。别看看毛片,别看说脏话,那个岁数的男生其实都挺清纯的,跟女生见面,也不见得是真的想要什么什么,怎么怎么,可是就是高兴。
他们都叫清扬“嫂子”,先前的时候她还脸红,可是后来也习惯了。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提。
他们都知道,可是都默契的不提,大家都怕给他的心上扎刀,可是他知道,那刀把在他的手里,疼不疼,他自己知道。
他觉得心里有火,便拉开冰箱来,拿了一罐啤酒。
啤酒很凉,他一口一口慢慢的喝,一盏昏黄的小灯开着,电脑的屏幕闪闪烁烁,他又处理了公司的一些事情,就想要关了电脑,然后睡觉。
他一个一个的关了对话,软件,文件,“盯”的一声,有小小的对话框跳了出来,“是否保存对文件的修改。”,他看了一看,点了“是”。
最后还有一个网页没有关,他看了一看,原来是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