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的一声,尾音上扬,随之挑高了眼睛:“你说我是蕾丝花边?”
她笑眯眯:“不敢,我就是觉得你的眼睛太花,看起来不怎么可靠。”
他本来举了一只手,想要在她头上敲一记,却只是举着,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可靠不可靠,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来试一试?”
她敬谢不敏:“别介,我都老大不小了,年华如逝水东流,略微一耽搁就红颜老去,还是踏踏实实找个靠得住的人嫁掉算了。”
他大笑起来:“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实际。”
她一本正经:“是实在,不是实际——我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可是还没有俗到那个地步。”
病房里面的底色只是白,有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天已经黑了,那灯管也是雪白,墙角的一台加湿器往外吐着白雾,一切都只是安静,窗外就是高大的墙壁,隔开十步,便是十丈软红,紫陌扬尘,万家灯火。她在这里与他一言一语的斗着嘴,时间过得飞快,一瓶子点滴很快就输了下去,他顺手替她披上外套:“饿不饿,下去吃饭。”
车子里面有暖风,融融的拂在头发上,她到底是生病的人,身体虚弱,一旦松懈下来便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车座虽然松软,睡觉毕竟不是很舒服,她却睡得十分的安心,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慢悠悠的醒过来,睁眼看见车窗外面光影交叠,挡风玻璃上有五色斑驳的霓虹,一时不知身是何世。
她发了好一阵子怔,才坐起身来,车座子已经给摇下了,他的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他很少抽烟,纵有气味也是淡淡的。车子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子,她听了一会,是班德瑞的《月光水岸》,那旋律也是舒缓,他在旁边坐着,只是手里头拿了一只打火机,盖子“卡塔”一声打开,再“卡塔”一声关上。
那样的气氛,可以说是温馨的,像毒品一样,让人贪恋,让人依赖,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想着要沉迷。
重逢似乎毫无道理,然而又是理直气壮,这样便又断断续续的,开始在一起约会,他还是带她出去玩,他那些朋友也还认得她,莫慎年一见面,就笑眯眯的叫了一声:“一口闷。”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她这样伶牙俐齿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莫慎年面前怯场,想要反驳居然都说不理由来,整场莫慎年都在那里“闷”来“闷”去,那些公子淑女们听见,虽然不动声色,长卿却知道自己成了个著名的大笑话,她气急发狠,脸上还是笑靥如花,只做无意:“怎么从来都不见莫少的女伴?”
莫慎年刚要开口,徐长卿哪里肯给他机会,已经不紧不慢的道:“我说一整晚都跟着我们在这里晃——该不会是看上我们家小顾了吧?”说着还拍了顾修明两下肩膀,以示强调。
她的声音不高,却也足够周围一圈的人听见,不知是谁呛了一口,咳个不停,顾修明“哈哈哈”干笑三声。喝了一口红酒,眉眼弯弯的笑:“真不知道莫狐狸还有这等癖好,我表示理解。”
莫慎年居然没有扬起眉毛来,只是摸了一摸鼻子,也笑了,对顾修明低声道:“嘴巴太厉害,心眼又是弯弯绕——你就不怕以后被她吃得死死的?”
长卿耳朵尖,听得真真的,却只作不知,心中一甜,又是一酸。
等到莫慎年走了,顾修明才悄悄地告诉她:“你可要小心,这小子有怨必还,睚眦必报,不定怎么算计你呢。”
徐长卿不以为然:“他还能把我给吃了?”
他微笑:“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勇敢还击的后果是再也没人管她叫“一口闷”,不过那样的机会似乎也不多了,因为那之后他便销声匿迹,十天半个月没有影踪,忽然有一天打了电话来,劈头就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长卿哭笑不得:“顾大少爷,我有义务向你打电话汇报行踪吗?”
他似乎喝了一点酒,那一头音乐嘈杂,燕语莺声,想来就是那种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的地方,他的声音懒懒的:“也是啊。”
她说:“没什么事了吧,那我挂了啊。”
他连名带姓的叫她:“徐长卿你什么意思啊,我给你打个电话,三句话不到,就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