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哪里会有奇迹呢?我想很认真地配合治疗,那一天我去找主治医师,他不在,我偷偷的看了我的病历本------这不是小说,作家的一支笔,哪怕是死了的人也能活过来,可是生活真的会这样吗,就像你这样的傻子,天下能有几个,明明知道我要死了,却一定要扑过来找我,可是我要不起。”
“是你逼我的,长卿,你逼我认真下来,思考一下爱情,作为一个人来说,应该怎样去爱,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我想爱情应该是一种责任,对于对方的一生,要负起的责任,虽然很沉重,然而我爱你,我要对你的未来负责任,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未来。”
他的音调凄凉:“长卿,我爱你,所以请你离开。”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跟她说过话,这样长的一篇话,从开头说到结束,时间那样的久,久得像是一生,窗外的雨声,风声,檐下滴水簌簌轻响,窗子半开半掩,厚重的大红窗帘挑开一半,像是一句很古老的旧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共话巴山夜雨时。
她很想微笑,可是有泪水,刷的就落下来,滚烫的两行在脸上,她低声说:“真的,我高兴,你说你爱我,我很高兴。”
她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扶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揽住他的头。
她的衣服上有血,血的腥甜的气味,还有一种什么什么香,像是一朵什么什么花,他说不出来,却分外的甘香好闻,她的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灯光侧着照在她的脸上,分外的圣洁一样,她低声说:“别说什么未来,真的,无数个现在就是未来,人生似乎很漫长,然而仔细算一算,又能够有几年,这中间又有多少的变数,从来都没有人知道,未来不在我们手上,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只是现在,我们爱着,恨着,哭着,笑着,是触手可感的,如果一定要强求一个未来的话,不是太虚幻了吗?”
这世界多么的大,而人类多么的渺小,在浩渺的宇宙洪荒之中,也不过是须臾芥子,有若蜉蝣朝生暮死,然而,只要现在爱着,那么不管未来怎么样,有天灾,或者人祸,有不可预知的死亡,不能逃避的命运,那一份爱,都是永远存在的吧。
有冰凉的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来,洇透了她的衣裳,她的泪水吧嗒吧嗒的落下来,他的手伸出去,揽住她的腰,她轻声的说:“修明,我爱你,所以请不要推开我。”
那之后,徐长卿发誓,她这一辈子再不会信任的一件事情,就是电视上那种花团锦簇灯火辉煌的表白,那样的时候太难得,太刻意,不是人不对,就是心情不对,什么什么都对了,却是风雨交加,泥泞不堪。
然而毕竟是表白啊,那是爱情中多么重要的时刻,多么浪漫的时刻,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当然一切的美好都是有其代价的,那就是,他们两个一起感冒了。
护士就住在楼下,一天三次上楼吃药扎针,她只是小伤风,不过伤口浸了水,需要重新处理过,可是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原本就需要的治疗,一上午一上午的挂点滴,她裹了厚厚的毛衣裳,到他的房间里头陪着他。
窗外就是树,碧绿的树木,一丛一丛的连成一片,风吹过来的时候,就像是绿色的波涛,吹过来就吹过去。
他靠在枕头上,神气活现的指使她:“长卿啊,我要喝水。”
她拿了猕猴桃汁过来,他摇头:“我要鲜榨的橙汁。”
她撇嘴:“你当是下馆子点菜哪,还鲜榨,统一鲜橙多,只有这个,你要不要。”
他笑眯眯:“不要。”
她叹了一口气,到底到厨房里榨了橙汁拿过来,他捧着玻璃杯子浅浅的啜吸一口,双眼弯弯的弯下去:“我就知道你会去。”
透明的塑料滴壶里,透明的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去,就像是古时候的更漏,一下一下,时光的轻捷的脚步,寂然无声的,就走过去了。
他半躺在床上,她就在床边坐着,这屋子里很安静,似乎是只要这样安静的坐着,就会心满意足,天地静好。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是觉得这间屋子里有药气,所以窗子总是开着,窗帘在风中呼啦啦的飘过去,又飘过来,她抨击他:“你瞧瞧你的眼光,大红大紫的都挂在窗户上,俗也俗死了。”
他的眼角往上一挑:“大俗即大雅懂不懂,都跟你们文化人似的,酸溜溜文绉绉,审美多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