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湿润,扑到刘康怀里:“腓腓舍不得阿翁,腓腓不要离开阿翁。”
刘康被她哭得心痛难忍,强笑道:“傻孩子,阿翁只是防患于未然,你别被阿翁吓唬住了,宫里、宫里也没那么可怕。太皇太后会保护你的,你要是不去,她会失望的。”
芳洲知道,她若不去,太皇太后不一定会失望,她阿翁却一定会有麻烦。
“大王!”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人,他定定看着刘康,“我也会保护翁主,请大王让我护送翁主上京。”
居然是白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少年身体单薄,胸膛也不厚实,但他站在他们父女面前,目光坚定,态度铿锵。
“翁主,别怕,白泽是上古神兽,我陪着你大杀四方。”
“瓜娃子。”芳洲破涕为笑,“我才不怕呢。”
白泽也笑了,这才是他钟情的女郎,坚强,勇敢,一往无前。
第14章
白泽是个急性子,知道芳洲马上要走,回家跟父母打过招呼拎着行囊就过来了。
白父还挺高兴,觉得儿子终于上道了,他原本就打算送他进羽林卫历练,眼下有机会与翁主、逸侯同行,焉有不应之理。可怜白母,见白泽喜笑颜开,以为有什么喜事,谁知他一开口就要离家,仓促得猝不及防,急得她拉着白泽衣袖哭泣不放。
哭声召来白泽的玩伴,他们一边劝说白母“好男儿志在四方”,一边冲白泽挤眉弄眼。
好男儿的确志在四方,只不过“四方”是个女郎。
他们家中都是大户,其中尤以白家势大,白泽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的领头羊。从小见识他欺负翁主,他们也有样学样,白泽当面不吭声,背地里闷头挨个揍。挨揍多了,他们也看出了门道,谁也不敢再去招惹翁主,只在白泽出马的时候替他呐喊助威。他要追随翁主而去,他们一点都不奇怪。
白泽一直守在屋外,刘康跟芳洲在屋里说了好久好久,久到陆吾派人来催促了好几回,父女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看到他们出来,陆吾悄悄松了口气,他差点要为自己难得的心软后悔。要是他们再不出来,他就要带人冲进去了。
刘康将芳洲送到门口,纵有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只有简短一句:“阿翁无用,不能为我儿遮风挡雨,阿翁——对不起你。”
“不是的,阿翁是世上最好的父亲。”芳洲听到父亲如此自责心如刀绞,扑到刘康怀里痛哭。
生在皇家,是至高荣耀,也是无上悲哀,父亲的经历就是最好的明证。前十五年,在他的庇护下,她过得无忧无虑,现下到了她替他分忧的时候。
她永远忘不了五岁的她因为反应迟钝、不会说话遭人耻笑,是父亲请遍国内医匠替她医治,每天把她抱坐膝头,耐心地教她认自己名字,不厌其烦地教她喊“阿翁、阿母”;她也忘不了母亲故去后,刚学会说话的她被人议论为克母,是父亲找到在江边独自哭泣的她,告诉她母亲的离去与她无关,每个人最后都会变回鱼儿游回江里;她更忘不了因蜷曲的右掌十年间召来无数异样的目光,父亲毫不在意,带着她走遍江陵山山水水,让她立于人前,骄傲地向他的子民介绍自己。
他活得唯唯诺诺,小心谨慎,但他给她的爱却是强大,伟岸,厚重的。他是这世上最高大的人,是她最敬重的人,在她心里,无人能及。
爱女的哭声像一把尖刀,直把刘康的五脏六腑搅得稀巴烂,他痛不可抑,堂堂八尺男儿竟哭得声嘶力竭,浑身抽搐。
命运多舛,半生飘零,怨过恨过不屈过,他从不自怜,三十多年痛哭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阿母和妻子去世,哪怕被废了太子,被人赶出京城,他都没有落泪。竖子可恶,唯一的女儿都要夺走,简直就是在剜他的心。
尘世最痛莫过生离、死别,一旁的人全看不下去,纷纷跟着抹泪。祝余也哭了,往事历历,伊人已逝,她哭得眼睛生疼;白泽,这个从小被父亲打到大都没掉过一滴泪的犟小子,几番背过身去,泣不成声。
刘康忽然一把推开芳洲,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大步朝府里奔去。
“阿翁,”芳洲对着他的背影大喊,膝盖重重往地上一跪,“女儿走了,阿翁保重。”
刘康顿住,听到地上传来“咚咚咚”三声巨响,想回头去看,又怕自己再度失态,只能咬紧牙关,紧紧捏住双手,握到指节发白,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