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两个人瞬间白了脸,求助的目光投向刘炽。
刘炽始终冷眼旁观,没有要替谁说话的意思。众人见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先开口,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芳洲说话了——
“陛下,芳洲听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公不愿意送女郎陪嫁也是人之常情,芳洲可以理解。芳洲有一个问题,想请三公作答,若三公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忠君爱国的话,芳洲自愿去和亲,倘若不是就请三公不要强人所难。陛下觉得如何?”
刘炽直视面前女郎,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粉唇抿得紧紧的,大眼满是坚定和不屈,像极了一个人。想都没想,他就点了头。
听说芳洲才十五岁,管卫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斜眼看她,无所谓道:“翁主请说。”
芳洲不紧不慢道:“倘若匈奴单于是好男风之人,诸位可愿为了国之安危前去侍奉他?”
三公不防她会问出这样的话,心里比刚才杜凌霄让他们送女儿陪嫁还要羞恼难堪。简直一派胡言,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雌伏男人身下?只是若说不行,有刘炽在一旁盯着,又怎么好要求刘芳洲去和亲?
众人都被芳洲的话惊呆了,刘炽却是微微勾起了嘴角。就在三公进退维谷之际,有一个人跳出来嚷道——
“翁主此言差矣,翁主是皇室女,从翁主投胎那天起,和亲就是翁主的使命。”
刘炽眉头皱得死紧。
“阿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原本还在笑着的杜凌霄不敢置信地瞪着说话的人。
关内侯杜仲转向自家姑大母:“臣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而是太皇太后,多年来一直都是公私分明,为何独独在临江王父女之事上屡犯糊涂?”
“中尉府簿吴复功勋卓著,太皇太后偏要把他撵到边关;翁主和亲以文止武,太皇太后又要横加干涉,到底是脑风影响了您的判断还是……有人给您灌了迷魂汤?”
“再说这份懿旨,仲不得不怀疑它的真伪。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兼有脑风之症,难免有神志昏聩,力有不继之时。所以这份懿旨到底是太皇太后所写还是有人伪造都犹未可知。”
“放肆!”杜凌霄只觉脑门“突突”直跳,胸口胀痛,一口腥甜冲到嗓子眼,她用尽全力才将之咽了回去。
这世上最伤人的从来都不是对手,而是信任有加的自己人。她十五岁出嫁,保了杜家六十年荣宠不衰,没想到最后得到的居然是一记穿心刀。
“阿仲,我以前听说你在背后埋怨我给你的食邑太少,你难道是为了这个跟我对着干的?你摸摸自己良心,这些年除了官职,我给杜家的还少吗?”
杜仲阴沉的眸子闪了闪,他的食邑只有区区三百户,哪里够?怎么可能够?她明明是后宫第一人,却一直死死压着母家。自她当上皇后那天起,杜家人除了有名无实的爵位,别的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普通豪强大户。他们被她压了六十年,早就受够了,反正她这个样子也没两天活头了,不如趁机在天子面前卖个好。
“太皇太后多虑了,仲只是就事论事,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送翁主和亲。”他顿了一下,又道,“也希望太皇太后不要以权欺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和亲本来就是皇室女不可推卸的责任,太皇太后何苦为难无辜的人。另外,仲觉得这份懿旨真伪难辨,还是销毁得好,免得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噗……”杜凌霄嘴里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全喷了出来。
“曾大母!”芳洲目眦欲裂,一把接住杜凌霄摔下来的身子。她还在不停地呕血,血花溅到芳洲身上,将她的白罗裙染成殷红,直刺得她心头火辣辣地疼。
“传医侍!快!”刘炽怒吼。
医侍跑得气喘吁吁,一番望闻问切,又掀开杜凌霄的眼皮看了半天,最后垂首敛眉对刘炽说道:“陛下,太皇太后气急攻心导致旧疾复发,臣无能,回天乏力……”
“曾大母!”芳洲最后一丝希冀被医侍的话击得粉碎。
她好恨,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厌弃自己,痛恨自己。
若不是因为她,她怎么会离开碧霄宫;若不是因为她,她怎会拖着病体与人周旋;若不是因为她,她又怎么会被气得病发!
第24章
随着侍医话落,原先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空旷大殿落针可闻,除了女子抽泣声,其余人连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