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吴朝越请命前往北疆,接替旧疾复发的梁义将军驻守大周的边境,宁宛见到燕月悠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去。那个自小就不爱红妆,偏爱骑马射御的姑娘,终是有机会在北疆广袤的土地上御马奔驰。
大军出征的那天,宁宛和燕凌远站在东城门上送别他们,薛凝嫣几人亦都来了。他们看见,燕月悠的长发高高束起,那样子像极了她从小就崇拜的江湖女侠。
她在马上扬了扬手中的长鞭,紧紧跟随在吴朝越的身侧,她始终没有回头,所以宁宛他们也不知道,她眼中的泪水迎着风,消逝在晨起的阳光之中。
承和三年的冬天,宁宛怀了身孕。孙蓂特地跑了老远,将这件事告诉尚在操练场的燕凌远时,他不顾手下兄弟诧异的眼神,连句话都没说就奔回了英武侯府。
那一天,他高兴得就像是个两三岁的孩子,不,他两三岁的时候都不曾这样喜形于色过。影千和影重甚至怀疑,自己的老大怕不是疯了?
说起影重,那时他已经和飞歌成亲了。原本暗卫是不能成亲的,可因为夫人特批,燕凌远最终也没有认真追究他关键时刻跑去六里坡的事情,只是他不再是世子身边的暗卫了,他真的干起了和平安一样的活,却多一样,还要保护好宁宛的安全。
宁宛身边的落花落雪也为了自家小姐高兴。宁宛自己也因为突然多了的这个小生命而欣喜。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说不清楚,只是想一直一直靠在燕凌远的怀里,好像这样她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彼时长宁郡主的故事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只是听故事的人不会知道,茶馆说书人口中那个命牵山河的郡主,其实心里,会因为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小家而开心幸福很久很久。
宁宛也收到了远方的来信,有远游的元方瓒托人送回来的大漠奇石,有那会已经富甲一方的樊婷婷听闻她怀了身孕之后,特意赶制的小衣服小鞋子。
收到了礼物摆满了屋子,却大部分都是给小不点的。燕凌远笑她,有了小不点之后,曾经的朋友都去关爱小不点了,宁宛却搂着他的脖子,嘟着嘴说道:“我有你就够了。”
承和四年,薛慕舟和柳听雨吵了一架,柳听雨哭了许多日子,宁宛和薛凝嫣几人劝了她许多次。可世事无常,薛慕舟终归还是纳了妾室。
有段时间,柳听雨觉得曾经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像在梦里一样,可有天黄昏,她坐在案前看着慢慢沉下去的夕阳,突然相通了。
薛慕舟,他不是除了宁宛对其他人全无兴趣的燕凌远;也不是为了薛凝嫣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守身如玉,能同长辈对抗的苏子扬;他也不是以父母为诫与秦温宜相敬如宾仍立誓不纳妾的元方睿;自然,他也不是一见倾心后一生独宠楚落音的苏子昂。
他是最为典型的世家嫡长子,会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他爱自己吗?柳听雨觉得是爱的,可他不会为了这份爱忤逆定国公府老夫人的意思。所以他会纳妾吗?他也会。
这个妾室丝毫不会动摇柳听雨的地位,可是自他踏出那一步起,他就不再是柳听雨的丈夫,而只是定国公府世子了。
薛凝嫣曾经跟她说,她们都帮不了她,唯有她自己立住了,才能在定国公府继续风光地活下去。
她也终于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燕凌远、苏子扬一样,将爱情视为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短暂的人生里收获一份真挚的感情。
她终于变回了往日的温柔灵秀,只是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深闺小姐,她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的人生,是属于她自己的。
小公子办满月酒时,宁宛再见到的柳听雨已像变了个人似的,只不过几个姑娘都觉得,这种变化是好的,她比从前,更加夺目,就像被藏在贝壳里的珍珠,终于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华。
“凌远,你说等寻儿长大了,咱们都老了,若是还留在朔京多没意思。”
“宛儿想去哪?”
“我从前看了嫣表姐的书,想出去瞧瞧大周的山川河流,看看西南风物,大海风光,可现在又觉得,那时我们连路都走不动了,怎么能看好风景呢?”
燕凌远搂住她,轻轻碰了碰还在熟睡的儿子的脸:“那就把所有事都扔给这个小不点,咱们去翠屏山里隐居,像祖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