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完,他拍了拍她的发顶,稀松平常地说:“孟芫,我能陪着你就好。”
最近的迟寅,简直太二十四孝了,而且随时显露出不经意的温柔,带着一些小心翼翼,是少年时代从无仅有的。
孟芫抓了一把韭菜,尾端带着一点泥。
她站在水槽前,拧开水龙头,无意识搓洗着,刚刚挽到小臂的袖子滑落,打湿了半截也毫无所知。
迟寅在流离台上砧板上剁肉糜,他一侧头,便到这样一幅光景。他走过去,洗干净手,关掉水龙头。替她把湿了的袖口挽起来一圈,微微叹气:“想什么呢?”
孟芫回神,她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什么,就突然想起来,你也挺久没有和父母过春节了吧。”
迟寅愣了愣:“没有。”
孟芫微顿:“我也没有。”
迟寅想再问,她今年想回去过年吗。
孟芫的手机倏然响起来,她接起来,半分钟过后,挂了电话,又开始发呆。
又过了半分钟,孟芫慢吞吞抬眼,她神色微茫,小声呐呐:“……刚刚晏晏打电话说,我爸……突然心悸,送医院去了。”
她握住流离台边沿,不知道问他还是问自己:“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
迟寅见她一副纠结的模样,索性说:“我去看看吧。”
“应该不要紧的,湛青好歹S大医学院毕业的。”虽然是个如今是个法医。
大约半小时后,两个人出现在医院门口。
孟芫在大厅又开始踌躇不定,她拢了拢外套,迟寅微微无奈:“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或许是有个人在侧,孟芫没有多想,迟寅原本一个人去看看,她还是跟来了。
孟芫抓住他的大衣袖子,半躲在他身后,一路朝病房走去。
然而迟寅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孟仲谦在床上睡着了。
这是一间单独的病房,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的病人也睡着了,一片静谧。迟寅将身体让了让,露出病床,回头在孟芫耳边低语:“睡着了,看看吧,来。”
孟芫从他背后,探出个脑袋,瞄向病床。这个脾气火燥,不苟言笑的老人,头发半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即便睡着,也能看见满脸疲态。她不知不觉从他身后走出来,悄步走向床头柜,把手里的水果和鲜花,轻手轻脚放了上去。
她看了一眼床头,老人的花白的鬓角,低着嗓子道:“以前挺硬朗的身体,骂起人来精神抖擞……爸,您还是保重身体。”
说完,挪开视线,顾自走出了病房。
孟芫一推开门,便与突然走过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双双站稳后,彼此也看清了对方。
“芫儿?”孟芫刚刚站稳脚跟,便听见一声惊喜的低喊。
她慢慢抬眼,是湛依然,她的妈妈。
湛依然提着开水瓶,神色皆是欣喜。
她小幅度来回踱了两圈,连声问:“今天小年,有没有吃饺子啊。”
“哦,你是来看你爸的吧?嗨,他没事儿,老毛病了,高血压犯了,头晕心悸,谁叫他总发脾气。”
孟芫掀了掀唇,半晌,才冒出干瘪的一句:“没事就好。”
湛依然轻轻一笑,把开水瓶放在墙角,小声碎碎念:“……你爸爸呀,刀子嘴豆腐心,到现在不肯低头,他早就后悔了……妈妈呢,看你过得很好,就很高兴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没去打搅孟芫,这些年也慢慢理解了,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人生,她何必干涉。不仅她,还有湛青,所以她也不强求什么了。
这个家里的每个孩子,都和他们俩隔着距离,做不到亲密无间。
老大孟英在国外多年,从读书到工作,带着逃避的意味,不肯面对这个有着深深心结的家庭;湛青和所有人都疏离,对谁都不亲近,除了自己的老婆;而孟芫,在两个人的夹缝里,渴盼了多年均衡的爱,到底失望远走。
错在他们俩,注定无人承欢膝下。
湛依然存心弥补,在不打搅三个孩子的生活下,也在慢慢学着一碗水端平;也在学不拘泥于家庭的鸡毛蒜皮,把视线投放在外面的世界;也学着换位思考,去理解孩子们的东西。
孟仲谦很固执,不过也潜移默化,去关注一些自己不曾关注的东西,美国那边每天的天气,孟芫的每首音乐和音频,湛青在市局的工作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