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出了监狱之后吓破了胆,当晚没敢再进来,别的人也不敢过去。张劼和杨氏的尸体相处了一夜,第二天就完全疯了。他看着文弱,发起疯来却也吓人,牢头忙往上报了,上官正忙,没来得及批示,杨氏的尸体又在牢里停了一晚。到了第三天清早,张劼瞪大眼睛断了气。
忤作验尸,说张劼是活活吓死的。
大理寺的官员们秘密商量许久,最后报了个张劼畏罪自杀。
至于杨氏的死因,大理寺根本没提。
延寿宫送来的时候就是个要断气的人,这可不是大理寺滥用刑罚致犯人死亡的,大理寺不背这个黑锅。
在大理寺的监狱里接连死了两个人,要说起来可是件大事。天-朝向来是人命关天,但凡出了人命都是大事,哪怕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但张劼是被张家除名的人,没人为他出头,杨氏又只是定国公的妾侍,定国公现在病得昏昏沉沉,当然也不可能为杨氏出面奔走呼喊。所以这两个人的死,竟然没有家属四处喊冤,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张劼已被除族,死后自然不能埋进祖坟。杨氏是妾侍,也没这个资格。大理寺差人到定国公府通知了之后,张午和韩氏也不乐意管这对母子,叫来张洢,让张洢拿主意,「一个是你亲娘,一个是你亲哥哥,族里肯定是不管他们的,你爹又病得昏昏沉沉的。人该怎么下葬,要埋到哪里,你自己看着办。」
可怜张洢平时凶巴巴的,真遇到了事她就没脚蟹一样的了,只会哭闹,「我娘辛苦操持家务十几年,又为我爹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张家不能不管她啊。」
她只管哭闹,张午和韩氏都不理会她,张洢无奈,最后哭哭啼啼的乘车出门,到大理寺接了杨氏和张劼的尸身。实在无处安放,一个人坐在车里哭了许久,直到哭得都要迷糊了,才想起来她舅舅杨应期、杨应全是由杨氏买了块小坟地埋在郊外的。咬咬牙,决定把杨氏和张劼也埋到那里。
韩氏给了张洢一些银两,张洢雇人草草安葬了杨氏和张劼母子,一个人坐在坟头发呆。
母亲和哥哥死了,父亲病得人事不知,她该怎么办?她以后该怎么办?
张洢哭晕在简陋的坟墓前。
牵涉到承恩侯这桩谋逆案里的两个人杨氏、张劼先后死了,承恩侯一口交定他是酒醉之后开玩笑,而且承恩侯并没有其余的言行举止能证明他想谋反。所以朝中有不少官员提议承恩侯应无罪释放。
新帝答应了崔太后不较真,真的说到做到,再面对朝臣的时候就说承恩侯只是酒后闹着玩罢了,当不得真。徐首辅等人颇觉欣慰,很高兴的看到新帝虽非崔太后亲生,但对崔家十分宽厚,具有仁君的风度和胸怀。但也有生性执拗的大臣公开质疑,「如果承恩侯这封要废了陛下另立小皇帝的亲笔信都能算作是开玩笑,当不得真,以后朝中是不是可以轻言废立了?如此一来,国法何存,陛下的尊严何在?」
新帝闻言落泪。
新帝一句话没说,但他这只能默默流泪没办法说话的样子比说一百句、一千句话更煽情。
工部一个默默无闻的主事名叫周元,第一个站出来要求对承恩侯以谋逆罪论处,「阴谋废立皇帝,就是谋逆,必须处以极刑。」
许多官员反对,「阴谋废立难道只凭一封书信便能成事?承恩侯酒醉之后胡乱涂鸦罢了,除了这封信,他并无其他言行和谋逆有关,可见只是一时兴起。」
周元反驳,「有谋逆的念头并且亲笔写了书信,便已经可以入罪了。要不然凭什么定谋逆重罪,一定要他兴兵造反才可以么?」
朝中为此又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官员又分成两派。一派以徐首辅为首,主张承恩侯只是酒后失德,并无谋反之心,故此不宜以谋逆罪论处。另一派以周元为首,主张承恩侯亲笔书信为证,哪怕只是酒后胡乱写写,也说明他有废立帝王的野心,若不入罪,难以服众。
崔太后本以为承恩侯的案子只要新帝答应,就算过去了,谁知朝堂之上又辩论起来了,承恩侯前途未卜,不由的大为恼怒,把新帝叫到延寿宫训斥,「你怎敢言而无信?不是说了不计较么?」
新帝无辜又无奈,「朕说过了不计较,可朝臣揪着不放。朝野尽知,此事已由不得朕了。」
崔太后冷笑,「你这个皇帝怎么当的?连几个朝臣也弹压不住了?」
新帝柔声道:「朕这个皇帝有多大的份量,朕这个皇帝说话管用还是不管用,别人不知道,皇伯母难道不是清清楚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