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咪暗喜说,你能把他约到店里更好,我求之不得呢。海澜心想这下坏了,她左右设陷阱让我跳呢。这个老妖。
海澜再去熹光店里提了一盆七星海棠。这种植物比其它花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海澜对熹光说,它更耐看些。熹光照例给签卡说声谢谢。海澜等他拿卡签定了,细细地端详了一会他的字,狂草,很有力道。应该练了很久的。海澜说,你的书法不错。练草书的人多少都有些颠狂。幸而你在医院找了个护士。熹光说,一个花童知道这么多应该很违背原则的。海澜一口气堵住了,将手中的卡撕了个彩蝶纷飞。熹光诧异地看了看,仍一副漠然冷淡的神情。撕了回票你怎么交代?交代?海澜气提到脸上,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这是我做事的原则。还有我不是花童,你那些破烂事我很不喜欢知道。另外你是个自高自大狂妄的家伙。我很讨厌你。最后,这盆花是我送你的,好好看看吧,守着它。记着,是我送的,没喝过什么迷魂汤。是我----李海澜。一副凶神恶煞的海澜一口气将这些话很流利地说完,摆摆手潇洒地似烟化了。熹光还在犯糊涂,大概生平第一次这么让泼辣的女人顶缸。他有些不懂,她是谁?为什么陈小咪会告诉她那么多?宝枫来了,坐在靠窗那个永远写着”预订”牌子的雕花桌子前,他还没回过神来。
宝枫叫了他一声,熹光……宝枫泪光闪闪地,是医院了谁又死了,她曾经是多么细心地护理过他。今天熹光很不耐烦,他说宝枫,我不想听,这些老一套。宝枫收住了泪,连茶都凉得很快。
宝枫喜欢喝咖啡,她说咖啡让她不会打错针,而茶,会让她神智不清。熹光就肿着眼吼她,那你应该去巴西或者其它有咖啡的地方,我这里只有让人昏昏然的茶。
宝枫以为他只是一时气她的话不对头,换上笑脸说,我喜欢你啊,你看你不喜欢鲜艳的花,你这里不是每天都插很多吗?那是以前,熹光冷冷地说。神智不清的时候。宝枫坐直了身子。无意瞥见那盆七星海棠。她脸色骤变,怏怏不乐地说,是刚才出门那个女孩送来的?熹光不避讳,是。你喜欢这种不起眼的花?刚开始不喜欢,现在有点喜欢,以后会更加喜欢。熹光的语气让宝枫听着越来越放肆,像在描述一个人的情爱发展史。蒙在宝枫心头的阴影又像网一样一点一点张开。她是陈小咪的人。这让熹光微微地吃了一惊,你也知道?宝枫说,我不跟你装糊涂,也不会缠着你,你就不能真心对我吗?熹光说,宝枫,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晚上关了店我去看你。宝枫凄惨地一笑,怕以后我再来这店里就是多余的了。她走近那盆挂起来的七星海棠,觉得那上面全是眼睛,一对一对的,不停地眨啊眨。
陈小咪
熹光没有去追,宝枫的脾气内刚外柔,她起了疑,不是一天两天的症结,就像块大石头搬都搬不动,压在她心口二十年。早已根深蒂固了。一摸它,五脏六腑都会疼。宝枫一脚踩进了草里,刚下过雨,泥土都湿透了,空气中的青草混合味还未来得及消散,她的裙子上就甩上了泥巴,她不想抹掉它,她用手拈着它们,泥土很可爱,至少不用费力去想,种什么种子就开什么的花,泥巴不会骗人。她把身上的泥揩下来,放在手里捏,怎么捏都是一团泥,泥土太稀了,缺少粘性。她觉得熹光一眨眼变成了陌生人,连她摔倒都不会拉一把。她用力把脚□□ ,泥土糊了一脚步,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脏。
可她带着一身的脏穿过他们走过无数次的大街,店铺,在这里,他给她系过鞋带,买过插吸管的饮料,背过扭了脚的自己,对自己说过无数贴心的话。虽然没有一句是海誓山盟,但她觉得那比海誓山盟更忠诚,更受用,更让她准他一个。她在美好环绕的回忆中穿过踩烂了枝叶的交易市场,来到陈小咪的店门口,她没有自信,一定能够打败陈小咪,她只想把心内的积怨发泄出来,这样,她才可以重新来爱她爱的熹光。但她站住了,没有进去,她看到拿着花出神的海澜。一个人怔怔地唉声叹气。就这一刹那,海澜隐露的忧伤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扶着花藤哭起来。海澜惊回头,她擦干了泪。定定地看着她,把她的城堡用眼睛烧得一干二净。她仇恨陈小咪,仇恨跟陈小咪接近的所有人。但她对海澜,内心总有一股力量拒绝着她的仇恨。可她还是要仇恨,不知仇恨她什么。尽管她或许不知情,但她为什么要站在这个她仇恨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