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海棠_作者:葫芦多福(78)

2018-11-19 葫芦多福

  海澜住到母亲的房间里。而宝枫和熹光是住在一起的。她关了门去母亲在世时常去的那个山顶,云雾缭绕,很难看清下山的路和上来的人。她相象着母亲当时的想象。她想她为什么没有把这对狗男女赶出去。她想到了一个词,赶尽杀绝。她把它写下来贴在熹光和宝枫住得那间房子的门上。

  她的屋内亮了一夜的灯,熹光和宝枫的屋子暗了一夜,声息全无。

  桃花落

  她是在清凉的晨风里看见宝枫猩红的脸。像剥了皮的橘子,她忍不住上前一捏,捏得手里粘乎乎的,展开一看,竟是带着体温的鲜血。她惊恐地往山下跑,跑得汗湿透了衬衣,忽然想起熹光在山上,等她跑回去,听见了一声枪响,一个人应声倒了在血泊里。她走上前去,血像泉水的龙眼一样汩汩地向外冒。熹光露着洁白的牙齿向她张了张嘴,然后闭上了眼睛。海澜还没反应过来,她将熹光拽起来,却把自己反扑在他的身上,她的手终于感受到了他温度的外流,血从她的指缝里滴到他洁白的衬衣上。

  她发了疯一样四处寻找宝枫的踪迹,只有密林在深处里沙沙地告诉她,杀,杀,杀。

  她在山路边溪水里洗净了她的双手,抬起来闻了闻,火的味道。她知道熹光的尸体很快就会被火化掉。

  海澜回家后销了手机号,抽了卡,把父亲的钱作了公证。

  盏盏是在四十天后看到这份名叫”遗嘱”的手写稿。

  四十天的时间,就是两个人生。

  一个人生是海涵不得不去欧洲做访问调查,时间为两年。这两年里,他可以永远留在那个冬天特别潮湿阴冷的国家。这两年里他可以不让发生过的事情再发生。他可以认识新的人,有新的喜好,甚至新的想念。

  第二个人生是盏盏与李家兄妹的天涯隔绝。这种隔绝,说远无限远,没有尽头;说近很近,在梦里就可以和他们勾手。

  李海涵走得时候极不情愿。他去找盏盏,对盏盏说,我辞了这份工作守着你吧。盏盏说我会低看你。海涵就说,我不敢说让你等我,但我还是要说,你等我一些时间,我会回来的。盏盏说我也不敢奢望等你。海涵说,即使抛弃我们也会相互通气。盏盏说,这个时候我们很心有灵犀。

  海澜对哥哥说,哥哥,两年好漫长啊。海涵说,你一眨眼就会过去了。海澜说,我一眨眼也就看不见你了。海涵意味深长地说,替哥哥守住信心。海澜说,哥哥,你恨我吗?海涵搂住她,刚毅打磨出的泪流到了海澜滚烫的额头上。

  海涵坐得是夜班飞机。他没让盏盏和妹妹送行。他怕他挪不动脚步。他在进机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心很痛,预感已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可他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盏盏在”归去来兮”咖啡厅看他乘座的飞机穿过草坪,跃进云层,掠过她坐的玻璃窗,从这个城市的上空消失了。她移开视线,发现咖啡杯已经空了。她不知何时适应了咖啡的浓度和苦味。

  他们相互都不让对方有彼此的消息,他们相互克制着,又相互折磨着。

  盏盏在机场外的扶栏上看见了海澜。她唤了她一声,海澜没有回头。盏盏转到她视线直视的后方,看见她在看着一个小贩的红汽球发呆。她又轻唤了她一声,海澜还是没有反应。她拉了她一下,海澜方回过头,看见是她,嫣然一笑。盏盏说,海澜,我们回家吧。这里很冷。

  盏盏发现海澜对身后的声音感觉很平静,几乎没什么反应。她试了几次,不论是脚步,还是动响,海澜都旁若无物,无动于衷。她摸摸她的额头,很烫,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可能季节在变,只是一些还不能完全适应的反应。盏盏又带她去了另一家医院,医生摘掉无边眼镜看了她一眼说,她经常这样吗?盏盏摇摇头。她发烧几天了?盏盏摇摇头。医生开始有些不满地说,她最近碰到过什么大的变故吗?也就是说她受过什么刺激没有?盏盏张了张口,垂下了头,低声说,他爱人去世了。医生拿起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一些盏盏横看竖看也看不懂的中国字。

  海澜是受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两耳失聪。从医学上说叫心理障碍。她是从心锁上门,把心锁死了,把外界的一切事物都锁在了心外面。她是刻意地保护心中某些事情,不想让别的东西来打扰它。

  盏盏说,什么时候能好呢?医生说,什么时候障碍消除了,她把心放开了,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