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贞第一次这样挥洒心中愤懑,全然没有察觉身边的天子,只管手下笔走游龙。自从爷爷过世十二年来,他受了多少不公,他的姐姐他的妻子,为了他被千夫所指受牢狱之灾。
他不在乎名次,他想在这人生最后一次考场里,写出自己心底最想发出之声:谏上,召公谏,邹忌讽,评公正,论是非……
天丰帝在周清贞身后看了一会,嘴角不为人知的勾了勾离开了,周清贞不是唯一,却是最激昂的一个。
殿试结束,礼部尚书呈给皇帝前十名考卷,不出意外没有周清贞。天丰帝放下考卷,背了周清贞策论中的几句问道:“如此激昂振奋为何不在前列?”
“陛下,此子文采自然上等,只是年纪太轻未免过于狂妄,臣等判他四十五名,再熬些时日可堪大用。”
“朝中俱是老臣难的一个年轻人,再者他会试十三殿试亦出彩,今日恰是他十八生辰,便取个好彩头,给我朝做个俊俏的探花郎。”
周清贞不知道自己的探花郎,是皇帝不顾朝臣阻拦执意所为,他只听到状元榜眼之后,丹陛大乐中传胪官宣他:“第一甲第三名樊县周清贞进殿谢恩——”
竟然是探花,姐姐你开心吗?他整好自己的衣冠,垂目走进金銮殿撩袍跪下:“微臣叩谢隆恩。”
“年少有为,日后切不可忘你今日之心。”高高在上的皇帝声音和煦。
“臣自三年前便一日不敢忘自己的心”周清贞把头深深的磕到地上“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姐姐我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姐姐等我。
座上的帝王眉头轻佻,带着几分兴味看跪伏在大殿上的年轻探花郎。十八岁得中进士不光本朝前所未有,历史上也寥寥无几,而新科进士当朝告御状更是亘古未有。
好大的胆子,他到底有什么把握,还是真的狂妄无知?
周清贞语毕,没有等到皇帝的垂问,先听到别的大臣启奏:“陛下,传胪大典此子就敢喊冤破坏,可见狂妄无礼,臣请陛下革去他的功名贬为庶民。”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不一会好几个大臣附和,周清贞额头触地心里无悲无喜,今天是他筹划已久的,只是没料到能中探花而已。可是探花又如何,惯例七品编修进了翰林院,谁知道哪天才能见到天子。
殿前纹丝不动的探花郎,让天丰帝又多了几份满意,这样沉得住气看来不是狂妄,是有备而来。
“周卿以为张大人所奏如何?”天丰帝带着意趣问道。
提议革除周清贞功名的,是正三品礼部左侍郎张文涛。
周清贞直起身回奏:“陛下自亲政来尝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体察民情,不惜以千金之体微服私访。”
“微臣虽不曾亲耳聆听陛下教诲,但是圣人之言铭记在心,君且为轻遑论其它,自然为民请命为重。”
大理寺左少卿黄深禄出列启奏:“周探花说得对‘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万事当以百姓为先。”黄深禄年近五十,性子豁达甚至有些狂士风范,但是查案及其厉害。
“既如此,周卿说说你要为何人请命?”
姐姐……周清贞心里一阵酸涩,连忙掩饰的低头:“臣为鹿鸣府治下樊县安乐村刘春花鸣冤……”
周清贞没有讲他和春花相依为命的岁月,只讲了春花为他顶罪的事情,他的姐姐清清白白,无需用情感打动别人。
“这么说你要告钱氏为母不慈,陷害前房嫡子?”
周清贞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回禀:“以子告母大不孝微臣不敢,微臣只祈求陛下还刘春花一个公道,至于母亲……”
周清贞顿了一下继续说:“家里还有幼弟弱妹不能离母,微臣求陛下宽恕她,让微臣弟妹不至于和微臣一样年幼失怙。”
朝臣们听到这里,纷纷点头颇为赞赏周清贞深明大义。而周清贞则眉目低垂,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神色恭谨。
第十九章
逼迫压制了周清贞三年的事儿,在帝王手里特别简单,他只需挥挥手,让大理寺派人过去就行。
看着领命而去的朝官,周清贞心上的石头终于去掉,姐姐你很快就可以清白做人了,回过头周清贞再一次为帝王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