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没关系,我念给你听。”九歌揉了揉眼睛,催动了定魂珠。
“兰儿,兰儿,对不起,我恐怕回不去了,与你相识相知,是寒之这一生所幸,若有来生,我一定会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八抬大轿来你家门口迎娶你,可今生,我要先抛下你了,我不愿意,不愿意,还未让你安享荣华,可时不待我,你快带着心儿回家去吧,寒之不管是在天上地下,定会护你们此生平安健康。只待来生,纵然千刀万剐,我也一定要再把你娶回家.............”
那时书生临死前的声音,定魂珠一字一句的记了下来,此刻,用了九歌的嗓子说了出来。
想着书生临死前的模样,九歌便忍不住红了眼睛,顾不得脖子上刺入皮肤的疼痛,
“你听见了吗,书生没有抛下你们,他死了,在去京城赶考的路上,暴雨引起了山洪,山洪导致了山体滑坡,他被掩在了泥地里,用最后一口气将这手帕掏出来,想着哪怕日后有人经过,能将消息传来给你,好让你带着心儿回家去,他本来想多写一些的,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来得及写上兰儿,兰儿......”
九歌抬起头,将手帕摊开,放在了那空洞的眼眶底下,看着她,“李佩兰,书生比你所想的还要爱你,你误会他了。”
四周的一切,在那瞬间僵硬,仿佛凝固成了冰,却在冰里透出了卡擦的碎裂声。
墨玉伸手,将九歌拉到身后,脱离了李佩兰的掌控。
“她恐怕已经失了心智了。”
那方手帕幽幽的落了地,刚好露出那支兰花的一角。
那是离家前,寒之非要拿的,他说,
此去京城,来回恐怕要用上百余日的时间,我若是思念你了,还能拿这手帕看看,若是手帕都没有,我该如何自处啊。”
男人出门,哪能带着女子用的手帕呢,佩兰那时候,还嘲笑了他。
李佩兰的手,有一些颤抖,她垂下头,看着那方手帕,看了良久。
有风起,穿过破旧的草亭,黑雾渐渐消散,那些冤魂忽然起了狰狞状,嘶吼惨叫起来,渐渐的,一个接一个消散了。
天光忽然明亮了起来,露出原本的一切本来模样,整洁的茶亭变得坍塌,只剩下一派大火过后的漆黑,又经过了年许的风霜雨雪,变成了野草丛生的荒芜。
李佩兰一身粉衣站在荒芜之中,一如当年与书生阁楼幽会的模样,微微弯腰,素手捡起了那方手帕,她落下泪来,
“姑娘,能不能,领我去看看我相公。”
山路不短,李佩兰一步一步,走着昔日书生满怀期望走过的路,每一步,都是那时他对自己能给他们母子带来美好生活的殷切,她几乎都能看到书生脸上的欣然笑意。
三日后,九歌再次到了那书生的葬身之地,白骨森森,半身在泥里早已化作了黄土,半身也在虫兽的啃咬下,看不清原本面目。
李佩兰走到白骨面前,双膝着地,想要伸手去碰一碰自己的夫君。
可如今,她已经是鬼,因着昔日的怨念才能凝魂聚魄,此刻怨念散去,仅剩执念,不够让她有能力拾捡夫君的白骨。
“姑娘,”李佩兰手落空,落泪无声却汹涌,她看着九歌,“求求你,让我替我夫君收敛骸骨,不要这样暴尸荒野,我求求你....”
传说,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来世也注定漂泊无依凄苦一世。
九歌握了握拳,赫然想起,道长教了她将鬼魂凝聚成人的术法。
九歌很想帮她,可是。
墨玉说,“除了你,再没有人能成全她的心愿了,试一试吧。”
九歌转身,狠狠的抱了抱墨玉,深深吸了口气。
鼓足了勇气,就再无所畏惧,九歌走到了佩兰面前,
“凝聚成人的代价,就是会随着日出从此灰飞烟灭,你再也见不到你夫君了,你可愿意。”
佩兰笑中带着泪,
“能与他一世夫妻,我已经知足,做人太辛苦,若是能让他来世得偿所愿,也不枉我们相爱这一场。”
墨玉在身后看着,怀中还有九歌方才用尽了力气抱住的感觉。
此刻一手遮盖李佩兰带泪眉眼的九歌,像是发着光的天女。
世间仅有。
他微微抿唇,正要抿出潺潺的笑,忽然间,脑海里忽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踉跄倒地,落在那草地上,修长的身躯刹那间如白雾消散,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