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奋发图强,终于在梁都府衙考上了一个小小的记事官。虽然没有正经编制,但待遇很不错。朋友能做的事落到实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影。
比之之前的桀骜,如今他的自信却让他更为耀眼。
也许就是因为太耀眼了——一切看起来都在变好的时候,朋友被人诬陷收了犯人的银钱被革入大牢,但书画家在家里翻了天也没找到赃物。
完了。书画家想。他虽然不谙世事,却不代表他蠢。府衙连栽赃拿脏这一遍套路都懒得走,不过是摆了明也是铁了心要朋友背这个黑锅。
他拿着身上所有的积蓄,去了府衙。却只有师爷接见了他。
师爷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一抹胡子:“说吧,我给你半柱香的时辰。”
可是书画家刚提到朋友的名字,师爷就推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赶。
“你朋友惹的那叫什么事儿啊——全府衙上下,只有他最不识时务,扎在那儿跟个柱子似的,不关他关谁?”师爷看在钱袋的份上凑过来悄悄跟他说了一句,却也让书画家的心更为安定了。
朋友果然是被陷害的!
他好说歹说,求师爷指一条明路,还承诺会送来第二个钱袋,师爷这才纡尊降贵的指了指“明镜高悬”那四个字的匾额——
“咱们老爷啊,最近一直在收集崔大人的墨宝呢。若你有崔大人的画作,哪怕一小幅,也够换你那个倒霉兄弟活着出来了。”
书画家愣住了。
他恍恍惚惚道了谢,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书画家坐在院子的小马扎上,只觉得全身发凉,由心到身的那一种。
从前也有个天色一般灰暗的日子,书画廊的老板展开他的画作,摇摇头说:“不是我不肯帮你——你没有名气,谁愿意花大价钱买你的画呢?”
老板一指旁的画作,说:“做人呐,有时候不能太过古板。现在的大官们就爱附庸风雅那一套,你只要在关窍上使些巧劲,让某个官员把你带在身边,或者赞赏你两句,你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啊。”说着上下打量他清秀的脸庞,“对你来讲,这又要好说一些……”
书画家:“……老板,在下卖艺不卖身的。”
画廊老板:“好吧好吧。明人不说暗话,想挣大钱,我自然还有别的门路。”他展开一幅素白的话,“你看看。”
正是一幅前朝名家的山暝秋爽图。
“我看你的笔锋,和他一样,奇险中出清俊。”老板摇头,“你的画风多变,什么都能信手拈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天赋……你只要将自己的风格稍作修改,把这幅画这么一仿……”
书画家登时恼怒道:“告辞!”
书画家捂了捂自己的脸,深呼了一口气。回到房间里,展开纸笔,泼墨作画。
他最不齿作假造伪之事。但是他的朋友确实是被冤枉的,他只能出此下策,却也算以毒攻毒了。
到最后,朋友捡了条命回来,腿却废了,终究不能再入仕途,心灰意冷。
而府衙长官得了一幅“崔明的真迹”,爱不释手,挂在厅堂上炫耀。
本来事情到此已经结束,以书画家的技艺,怕是除了崔明本人,无人能辨真假。
但是被悬挂在府衙厅堂上的那幅画,却终究给书画家招来了泼天大祸。
第46章 四十六
故事听到这里,长安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皓月一般的脸上表情寡淡:“然后呢?”
画卷妖怪被噎了一下,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长安:“你作甚计较我的态度?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听你故事的,更加不是来了解你的主人是有多惨多不容易的。”他冷笑,言语也冰冷了下去,“我只是打算让你为定了洛阳后悔终生——其他的,不归我管。”
说着,他手中烟斗上升起了幽蓝色的冥火,如一朵盛开的花,白色的焰心一跳一跳,颇为乖顺。
长安慢条斯理地将烟斗往画上一递,那一点幽蓝瞬间暴涨,如一条火蛇一样蜿蜒而上,顷刻间将整张画都包裹了起来。
刘春阳原本瘫倒在一旁,这时匍匐过来却开了口:“别、别!这也是幅古画……”
只是长安一个眼神就让他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