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婿_作者:许乘月(182)

  可林秋霞毕竟是在江阳关大捷中立过功的将领,即便如今已不在军籍,但昭昭功业战史有载,她因此战断了一臂也是有目共睹,若她当真闹起来,不必惊动圣驾,民众的口水就能将白书衍淹死。

  而慕映琏背后是执金吾慕随,段微生背后是大学士段庚壬,这两人分量不轻,在储位之事上态度又颇为中立,白书衍自然不敢轻易动这两人。

  他无非就是仗着武德帝一直在致力于钳制并削减从前的各地豪强势力,再加上沐武岱的案子余波犹在,料想沐家会怕引发武德帝对沐家的猜忌,而不让沐青霜大肆张扬从前功绩,这才挑中沐青霜的。

  可当沐青霜以坦荡无畏的锐气,倏然破开所有顾左右而言他的可能,将那些谁都明白,却故意避而不谈的东西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时,一切老谋深算的伎俩都再施展不开了。

  有些时候,花俏技巧往往就是容易败于大开大合的直指核心。

  这一场口水仗,沐青霜可算是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捂着鼻子的白书衍无话可说,其他人也尽皆默然,全都无声望着武德帝,等待他做出最终的裁度。

  武德帝看了看狼狈的白书衍,扭头对身旁的近侍吩咐了什么,那近侍躬身退下。

  未几,近侍去而复返,带来一名太医官替白书衍探看伤处。

  吏部尚书肖栋谨慎估量了武德帝的神色后,终于打破了沉默,对沐青霜道:“你这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今日陛下召我等与你一道来御前对答,原就是要给你自陈的机会。你若觉白司业所言有误,好好说便是,怎的竟鲁莽到在陛下面前动起手来?”

  肖栋年岁与白书衍相当,却没有白书衍那种外显的傲慢之气,明明是指责的话,在他说来却是徐缓慈蔼,乍听之下就是沉稳长者对莽撞小儿的提点教诲,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喟叹。

  可他这话不能细想。

  细品他这言下之意,根本就是绵里藏针地提醒在场所有人:就算沐青霜所有的话都站得住脚,但她在御前殴打官员的出格行为藐视了天威。

  哪知这还不算完,肖栋做摇头苦笑状,接着又道:“不过想想也是,沐家在利州树大根深,又一家独大数百年,养出的姑娘自也不惯对谁低头服软。”

  这话是对着沐青霜在说,却是不着痕迹冲着武德帝最大的心病去了。

  前朝亡于各地势力裂土为政,武德帝开朝以来的头等大事就是钳制各地势力,并防备着他们死灰复燃。肖栋这么说,就是在提醒武德帝:哪怕沐家已交出军政大权,那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您瞧瞧,就这家一个小姑娘都如此嚣张,底气十足呢。

  古往今来有太多的前车之鉴都在说,擅于领兵的武将大多都是心口刻个勇字,一根肠子通到底,不太懂得去揣摩圣意、估量人心。

  而沐青霜的经历又极其单纯,完成学业后便领自家府兵久在山中,从不涉政事,也未沾手过权术风云,于这些朝堂暗涌之事上完全是白纸一张,只怕根本就听不出肖栋这话里的陷阱。

  若沐青霜接着先前旗开得胜的气焰再与肖栋闹起来,那就真真进了人家的套。

  赵絮心中一紧,忍不住清清嗓子,为沐青霜捏了把汗。就连成王赵昂与国子学祭酒郭攀都忍不住看向沐青霜。

  倒是贺征,抿紧微微上翘的薄唇,事不关己一般抬眼望着顶上的金漆雕梁。

  敬慧仪与纪君正更是双双握拳抵唇,低头忍笑。

  当年赫山讲武堂戊班二十一人是公认的“一帮混账小纨绔”,捅的篓子多了去了,却从来没有惹出过怎么真正的乱子,也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个都是七巧玲珑心,懂眼色识进退,凡闹事必有后手,永远只到翻船的边沿就收势,绝不会闹出自己收不了场的烂摊子。

  对这班人来说,闹事闹到自己都收不了场、下不来台,那就叫不会闹事。

  沐青霜心中翻着白眼“呿”了一声,偏过头看向肖栋,神情是三分恼忿七分倔强的:“我带这份阵亡名单来,原本就是想在陛下面前有理有据,免得空口无凭有失尊敬。陛下早年也是领兵征战的豪杰,只要瞧一眼战损名单就什么都能明白。若不是白司业说这些人命都是不作数的,我至于和他一个老人家动手吗?这些人生前未食君之禄,死后也没得到什么哀荣,若我作为他们的幸存同袍都不出声,那就没有人替他们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