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知道这个人长情,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他的所思所想,国主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体谅下属,却对如今的浮绝,感到有些陌生。
或许当初是他错了,他不该给浮绝那样的暗示,让他孤身前去赴死。作为昊暄国的国主,他的打算是最理智的,牺牲一个浮绝,保住更有用的水幻,他承认,他确然是做了这样的谋划,可是,到底是他老了么?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两个年轻人为了这件事,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水幻执意不回,浮绝也心如死灰,统战处几乎算是瘫痪了一半,这般状况,若是屠蛰来犯,昊暄国拿什么应战?
所以说,每个人做的每件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的代价,就是必须要失去一个优秀的统战首领。浮绝没有说错,昊暄国没有了他还会有别人,但是,若有他,自然是最好。
轻轻蹲下,把手里的长木盒放在地面,复又起身,国主说:“这里面装着的,是上次你们从中原带回来的卷轴。孤老了,已经驱使不动这样霸道的秘术,放眼如今的国都,也只有你能施展,孤现在放在这儿了,你若……”说到这里,他很是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收不收下,你自行斟酌吧。”
话毕,国主便转身离开了墓地。这一日的午后忽然起风了,浮绝就这样一直站在司徒貘的墓前,任凭风声从耳边掠过,脚边的长木盒从未被风吹动半分,但他却觉得,这个盒子像是被谁打开又关上,如此反复了多次。
话说得这么绝对,到底还是放不下啊。他毕竟是,太懂得责任二字的人了。
把长木盒从地上拿起,浮绝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的卷轴赫然正是他从中原带回来的那一卷,若不是有这样一个机缘,他也没有与水幻重逢的缘分。
而如今,他却是站在保管卷轴和追寻水幻的分岔路口上左右为难。
国,他不能舍;心爱的女人,他也不能舍。
眼神望向司徒貘的墓碑,他发现自己这半日的伫立,还是只换了一个心乱如麻。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自言自语般地问出这句话,浮绝忽的发出一声苦笑:“问你有什么用,你如今躺在里面,也帮不了我什么了。”说罢,他静默地看了手里的卷轴半晌,终于还是将之收入了自己袖中。
水幻,就请你,再等一些时日吧。
请你相信,一定会有那样一天,我卸下一身的职责,翻越过千山万水,再次来到你的身边。那个时候,无论你是否还恨我,无论,还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换回你对我的信任和爱,我都不会再把你丢下。
但是现在,还不是这个时机。
至少请你让我,再为昊暄国,尽我最后的所能。
他的手慢慢抚上胸口的平安符,静静地把自己的心意,通过灵力传送了进去,远在异国他乡的水幻,坐在空旷的草原上,迎着天边艳丽的晚霞,脚边是匍匐着的小蓝,突然胸口涌动而出的情意,就这样打乱了她观赏天色的心情。
她知道,那是浮绝在说,想她。
把平安符从衣衫中取出来轻轻捧在手里,上面泛起的幽蓝色与幽绿色混合的灵光温和而悲伤。她感受到了浮绝的思念与痛楚,可是,她只是默默地看了它一眼,又将它塞进了衣衫之中。
不爱了么?放弃了么?
不,正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才无法原谅。
“水幻大人。”
缩成一团的小蓝并没有睡着,它只是很喜欢草原上的风,所以在一旁假寐。浮绝通过平安符传送而来的心意,它也感受到了,水幻心里的失落,它更是不能忽视,于是微微直了身子,与身旁满脸愁容的女孩儿说:“既然相爱相思,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回去?”
这句话问出来了之后,水幻沉默了很久,她看着晚霞渐渐褪去,天的另一头已经挂上明月,最后声音极其缓慢地,反问了一句:“小蓝,你爱过一个人么?”
小蓝笑着摇头了。
“当你的生命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彼此都深刻地爱着对方,你最希望得到的,应该是他的信任和尊重。你们应该是,平等的两个人,是无论遇到任何问题,都会一起去面对的两个人。或许有很多女孩子,会喜欢被自己心爱的人完善地保护起来,可是,我并非如此,他从一开始,也知道我不可能如此。”
“从前,他怎么逞强乱来,我再生气,只要他稍微哄一哄也就好了。唯独这一次,我真的是,对他太过失望。这样大的事情,他甚至没有想过要来问问我的意见,更不用说携手并进这样的话。纵然是,真的出于保护我的本能,我那样哭着求他,他至少也该回头,认真地面对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