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因与公主自幼更为亲切,故壮了壮胆子劝慰道:“公主千万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这些大臣也真不体谅公主,驸马本就身体不好养在凤凰山上,太子殿下也尚且年幼,公主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他们还理直气壮的!”
“白贺呢!”沈为容脑中下意识闪过这个名字,当即脱口而出。
小兰思忖一番,道:“这个时辰,白大人应该在东宫……”
话音未落,沈为容怫然而去,小兰赶紧迈着小碎步追赶上去,生怕公主被气昏了头。南国虽是民风开放包容,可皇宫内却是相当保守,当初朝堂迫于先帝膝下无子,只能将重任压在公主身上,好在公主与慕家大少爷成婚后诞下了小太子,诸位大臣才松了一口气,此后便时时刻刻惦记着让太子早日登基。
盛夏时分,东宫里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造出一个玲珑活泼的世界来。
沈梨伏在玉桌边上,认认真真地临摹着书经,白贺站在他身后欣然凝望着,时不时轻声提醒他几句,师生俩相处极为融洽。
沈为容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吓得沈梨拿丢了毛笔,碰倒了墨盒,墨水当即泼洒开来,白贺赶紧将他抱开,收拾残局。
“儿臣见过母亲。”沈梨见自己犯了错,委屈地垂下头来不敢看沈为容的神情,双手一直拽着衣角反反复复揉搓着。
“我是鬼吗你这么怕我!”沈为容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额头,“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像谁!”
沈梨将头埋得更深,白贺见他沮丧的模样心头不忍,劝沈为容道:“公主勿怪,殿下已经非常努力了,只是刚刚没太注意罢了。”
沈为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余火未消,无意识地拿梨儿出了气,心下一阵愧疚,转而跪在沈梨跟前将他搂在怀里,恳声道:“刚才是娘亲不好,梨儿不要怪娘亲……”
沈梨乖巧地靠在母亲肩头,温声道:“梨儿没有怪谁,梨儿只怪自己,明明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娘亲和一个天之骄子的父亲,却偏偏资质愚钝,让娘亲失望了。”
沈为容心头刺痛,在眼泪即将溃堤之前命奶娘接走了沈梨,随后抚着玉桌坐下,神情凝重。
白贺隐约猜出了几分沈为容的苦恼,劝声道:“公主不用担心,大不了便让太子殿下接下国君之位,反正殿下年幼,做主的还是公主你。”
“谁做主我根本不在乎,只是……白贺你也看到了,梨儿现在根本就不适合……我、我也根本不想让他被卷进来!”沈为容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万千复杂情绪杂糅其中,她如今不过年近三十,鬓间便已藏着三两丝银霜。
六年来,玄氏在中原呼风唤雨,又从未放弃南下野心,南国却遇上先帝崩殂,以安氏为首的外戚势力日益壮大,而沈墨皇后背后的外戚势力因此感到莫大的威胁,才不得已对皇后唯一的女儿沈为容咄咄相逼。
白贺虽是外人,可也在南国待了数年,见多了也看惯了,念着故人之恩一直都竭尽全力地帮扶沈为容,只是没想到沈为容还是因此受了许多苦难,白贺万分愧疚,忍不住伸出手来拍拍沈为容的肩膀,殊不知沈为容转而将他抱住。
白贺当即脸红,沈为容却肃声道:“白贺,这么多年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恐怕早就撑不下来了……”
70 码头
“六年前,我突然收到离秋的一封信,说子凉死了,要我帮着瞒住,能保得南国几年太平,信里也没说她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让我勿念,可我怎么能不担心?母后走了,父皇走了,连子凉也走了,离秋不在我身边,我别无他法……还好有你……”
沈为容的话语竟有些哽咽了,乍一想,六年前她还是个天真任性的“不肖女”,殊不知如今的她已经再也无法任意妄为,事事都要来来回回地权衡考量。
白贺感怀,温声道:“公主言重了,这些都是小可应该做的……”
他刚鼓足勇气想回礼抱住沈为容,可容儿忽然松了手,白贺赶紧将伸出去的手强缩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沈为容像是从回忆中汲取了些力量,兀自道:“我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子凉的事情还要继续瞒着,南国也要继续撑着!无论如何也要看着玄狗遭报应我才能死而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