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我并没有事事都拎得清、看得透、想得通……”霍离秋抚着粗糙的青石面,只觉无限风霜从掌心侵入。
无异惆怅,不知要如何劝服阿姐,愁得来回踱起步子来,霍离秋皱眉道:“你与其想着如何跟我废话,不如想想如何把八小姐给追回来。”
“可她已经乘船东下了,心里早就恨透了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无异黯然神伤,霍离秋当即翻身而起,冲他微怒道:“所以呢?你就不打算去追了么?那你在湖岸大营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是做什么!说着玩玩么?”
无异闷声不吭,霍离秋真觉得自己是太闲了才陪着他胡闹,“宇文无异,你们的喜欢原来都这么廉价?一帆风顺的时候就你侬我侬,身处逆境时便听天由命了?”
霍离秋愤然离去,而无异却站在原地正色道:“那我该怎么做?难道去东原将她硬生生绑回来么?阿姐不是常说人想要的东西太多,很多事情不能兼得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带她回来受苦不如让她忘掉过去,去东原过上安逸的生活!”
霍离秋愣住,总觉得此番话极为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她回过身来,一时间觉得无异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无异将所有不舍和无奈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以从未有过的成熟模样道:“我总得为自己筹谋筹谋……”
霍离秋一恍神,蓦地吐出一口腥咸,她当即跪在地上,内里有无数灵流乱窜,无异一惊,正想跑上前来,离秋斥声道:“走开!走得越远越好!”
“阿姐你怎么了?”
“走!”
霍离秋咬紧牙关撑着站了起来,往后踉跄逃去,后背鲜红一片,眸中红光闪烁不止,情绪也开始逐步失控。
“阿姐!”无异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远远地跟了上去,但眼前的霍离秋变得极为骇人,他从未见过阿姐如此模样。
霍离秋没想到这一次血灵裂变来得如此突兀,且更为激烈,她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不知不觉中,几滴冰凉从颊上滑落,滴在滚烫的手心。
霍离秋发觉自己正在莫名其妙地淌泪,她伸手拭去,却总是遮掩不住。
——“炼血之术,剑走偏锋,非万不得已不能修习,修习者除耗损一半阳寿外,血腥煞气还会逐步吞噬人的心性……”
——“有办法克服么?”
——“磨损是无可避免的,唯有停止以血养灵,回归正途……”
霍离秋俯下头来凝视着河水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一片惘然。
“阿姐……你你怎么哭了?”无异更加不知所措了,还以为是自己方才太过严厉,伤了阿姐的心。
霍离秋镇静了些,站起身来漠然道:“登上万人之巅总得要付出些代价,别问了,走吧。”
无异一头雾水,愣愣地跟着离秋往回走去,没走几步肚子便饿得发声抗议了,他赶紧捂住,微怯地望着离秋。
离秋方才还觉得他像个大人了,现在这般孩童的神情又立刻将他打回原形,霍离秋无奈地四处张望着,发现了远处的袅袅炊烟,于是与无异一同寻了过去。
刚到村口,霍离秋愣在原地,村口牌坊上赫然四个大字——东郊渔村。
离秋本想着什么时候能来此拜访故人,殊不知一切竟是误打误撞……
100 渔梦
渔村就这么怡然自得地倚在东去河畔,是难得的一片清净地。
集市虽比不上大城池的熙熙攘攘,却拥有属于自己的小热闹,三两成群的孩童在蜿蜒小路上追逐打闹、不与世扰,家家户户都存放着齐整的渔具,邻里间彼此熟络、有说有笑,霍离秋忽而觉得世间也并非总是交织着权欲仇焰,尚有风平浪静之处。
无异钦羡地望着周遭美好,竟忘了腹中空空如也,他曾一直在想,多年以前的北落城是不是也像渔村这般安宁祥和……
他降生在逃亡路上,十六年来从未踏上过故土,一直都是流浪在外,所以脑子里总有千奇百怪的想象,虽说嬷嬷常常与他提起北原旧事,他也仅限于心驰神往罢了。
当年,玄氏部落强行霸占北落城,他的父皇和母后带着族人拼死逃离北原,一路颠沛流离,苟且度日,时不时还有追兵的穷追猛打,多少亲眷在逃亡途中一个又一个地倒下,直到现在,族中只剩他一人,竟不知天地之大,何以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