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记_作者:漪光(253)

2018-11-10 漪光

  “只是做梦而已,别害怕。”

  楚襄温言软语地哄着,又抹去了她额头上的细汗,她处于失常之中,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语病,依然自顾自地叙述着。

  “我娘说,当年在坠落山崖的时候我爹拼死护住我,自己却摔得粉身碎骨,而我非但没有将害死他们的元凶绳之于法,还令他……令他……”岳凌兮哽了哽,几乎泣不成声,“我真是不孝……”

  “这是梦,不是真的。”

  “可她说的都是真的……”岳凌兮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神色哀婉欲绝,“招惹拓跋桀的人是我,不慎落入他陷阱的人也是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理该让我遭受这报应,可最后害的却是你和我爹,早知如此,她宁愿当初活下来的是柔儿……”

  “胡扯!”

  楚襄惊怒交加,仿佛深藏在心底的某个秘密突然被人找了出来,暴露在朗朗天光之下。

  他不信鬼神,可这一秒在脑海中出现的只有四个字——阴魂不散。

  她母亲都去世这么多年了,却还在以这种方式影响着她,可见她幼时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她如此聪明伶俐,怎会看不出母亲对待妹妹的方式格外不同?她不说不代表她心里没有分寸,与端木英、端木筝母女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稍稍比较一下就知道了,可她爱她的母亲,不愿去质疑,于是这些事实被刻意地忽略了,到她脆弱的时候就演变成最真实的梦魇。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兮兮,你看着我。”楚襄捧着她汗湿的侧颜,目光坚韧,字字铿锵,“毁掉你父亲坟墓的人是我,你母亲要怪也是怪我,纵有报应,我来受着。”

  岳凌兮慌忙去捂他的嘴,泪落得更凶了:“你怎能这么说?你是……”

  “我是你的夫君,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哪怕毁掉一切我也要护住你和皇儿。”

  皇儿?

  岳凌兮迟缓地低下头来,似乎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抖着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楚襄见状,也将大掌覆盖在同样的位置,一股暖流顿时渗进了她的身体里,融化在冰寒蔓延的深处,给予她最真实的感触。

  是了,她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怎能轻言生死?

  楚襄缓缓揩去她的泪,道:“兮兮,梦都是反的,你好好想想,你父亲那般疼你,怎会忍心你和皇儿丧命于此?他老人家如果还在世,恐怕会比我们都更加在乎皇儿,你只觉得此举不孝,殊不知被无端的梦境影响到皇儿才是真的不孝。”

  岳凌兮僵坐片刻,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亦无颜见他。

  楚襄见她已经冷静下来,继续趁热打铁:“你父亲尚有遗骨留存,再休息几日,我们带他一起回楚国,到时无论你想将他安葬在王都还是迁回江州都可以,我会命人请几个得道高僧为他诵经超度,再在宫中供奉牌位,每逢年节我们便去给他上香。”

  闻言,岳凌兮霎时抬起头来看着他,震惊过后,内心俱是说不清道不尽的酸楚。

  礼法不遵,宫规可废,他几乎为她做尽了可以做的事,却从未要求过她做什么,她想,或许唯有替他诞下这个孩子才能报答一二了。

  岳凌兮伏在他肩头,声音沙哑地吐出一句话:“谢谢你,夫君。”

  楚襄偏过头吻了吻她的唇,淡笑道:“夫妻之间何需言谢?只要你莫为这些事情伤心费神,为夫做什么都行。”

  岳凌兮没有说话,却依偎得更紧了。

  不久,陆明蕊奉命前来报道,楚襄从内室步出,吩咐她给岳凌兮好好瞧一瞧身子,她低声应了,然后就轻手轻脚地进去了,余光里微影一闪,似乎是楚襄和流胤离开了帐篷。

  “宁王那边怎么样了?”

  两人远在几米开外,厚重的布帘遮去了一切嘈杂,里面听不见分毫,是以流胤毫不顾忌地答道:“回陛下,应该差不多了。”

  闻言,楚襄耸起了眉峰,却未置一词。

  地牢。

  一整日的喧嚣在静谧的夜色中渐渐沉淀下来,周围一片晦暗,俘虏横七竖八地躺在栅栏之后,鼾声四起,刚刚交接完的守卫也在拐角的劏房里睡着了,唯有尽头那个阴冷的房间里还有稀疏人声传出,侧耳细听却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