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年_作者:梨花落落(138)

2018-11-10 梨花落落

  如今年关渐近,外头却没有多少喜庆的气息,素日繁华的京师如同一潭死水。

  仁寿皇帝握着谢贵妃的手道:“还是你想得周全,宫里头热闹些,百姓们才能安下心来过年。那一日的宴会要热闹隆重,连朕也要去坐一坐。”

  金口玉言一开,长春宫中便不是设个小宴那般简单。谢贵妃忙不迭地命人赶紧写帖子,将一众嫔妃、连同皇子公主都邀请在坐,又命李嬷嬷带人开了库房,寻出十几套老窑的白瓷金线杯盏,再铺了大红团花的五福捧寿桌屏,将个长春宫布置得环团锦簇一般。

  一纸帖子搅乱了好几个人的心神。

  陶灼华本待推脱,闻得宫里各位皇子都会参加,便多了丝与何子岑重逢的期待。她一改从前的敷衍,与娟娘仔细挑选着自己那日要穿的衣裳,掐指细算着正日子的到来。

  叶臻臻对镜揽妆,瞧着自己略显苍白的瓜子脸有些晦暗,便拿螺子黛在眉毛上细描了几笔。本待勾勒出淡淡的笼烟眉,脑海间蓦然浮起何子岑的身影,叶臻臻手下一抖,一点螺子黛便画到了眉毛外头。

  她沾着清水一点一点洗净,一阵悲从中来,滴滴泪珠便滚落在自己莹白的素手之上,不由将脸深深埋在帕子里。

  何子岑瞧着案上搁置的大红烫金帖子,没来由一阵心慌。想要寻个理由不去,又不舍得前日九曲竹桥上瞧见的孱弱身影。他不由怅然叹了口气,覆手立在窗前凝思,心里却像千百幕大戏上场,每一幕都是他与陶灼华的过往。

  清风徐动,吹动书案上一本线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何子岱从外头走进,瞧着摊开的大红帖子,再望望背影孤隽的何子岑,没来由一阵心痛。

  他将线书阖好,再将帖子压在书下,这才走向何子岑身边,轻轻唤了句兄长。

  何子岱只比何子岑小着一岁,两人感情亲厚,身量个头相当,到似是一对孪生兄弟。所不同的便是何子岑喜文、何子岱善武,凑在一起又是相得益彰,一样的玉树临风。如此人中龙凤,不晓得宫里多少妃嫔羡慕德妃娘娘的好福气。

  “后日的宫宴,三哥去不去?”何子岱立在何子岑旁边,目光落在庭院中一株笔直挺拔的苍松之上,貌似淡然地问道。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不知怎得,瞧着那株宁折不弯的青松,何子岱便觉得喉头发哽。城破之时,他受何子岑所托,将陶灼华护送出去,那几辆马车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悄悄折返在城楼之外。

  金钩银弦的红翎箭破空有声,射向何子岑的时候,他已然是泪流满面。

  大阮兵败,战场上没有一个逃兵。唯有自己忍辱偷生,揣着何子岑的嘱托,要将做为始作俑者的陶灼华安全护送出去。何子岱忍了又忍,才将紧握住剑柄的手拿开,不至于横在陶灼华的颈下。

  他憋着一口气潜入大裕,像扔破布一样将陶灼华扔在瑞安长公主的府门前,及至晓得陶灼华是被冤枉,何子岱早已铸成大错。

  陶灼华腹中的胎儿是因他而死;其后陶灼华隐居洋溪湖畔四十年,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他亦甘心承受这样的报应。唯一对不起的便是兄长何子岑,他没有替他留住最后的血脉。

  何子岱是在遗恨与忏悔之中结束了残生,亦蒙苍天垂怜,让他又回到了大阮仁寿皇帝二十年的初冬,一切都停留在最初的轨迹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陶灼华如前世一般又来到大阮,何子岱所想做的便是弥补最初的亏欠。

  何子岑终究要位登大宝,陶灼华身上依然有着瑞安长公主的桎梏,并不是一国之后最好的人选。大裕与大阮今日握手言和,实则两国之间殊死的一战在所难免。他最想要做的,便是有朝一日将刀架在瑞安那贱人的头上,让她归还两世的血债。

  而陶灼华是何子岑的心头肉,何子岱不愿兄长有这样的软肋,如前世一般被人有机会拿捏在掌心。想要扭转曾经的局面,便是将陶灼华牢牢隔绝在兄长的生活之外,让他们没有机会见面。那样,前世的覆辙更不必重蹈。

  何子岑不晓得何子岱连番的心念电转,想说不去,心却遵从了自己的意愿。他柔和地笑道:“连父皇都会参加的盛典,咱们怎能不去?那日你坐我的马车,咱们一同入宫。”

  ☆、第一百零六章 捉肘

  何子岑清浅的话语温润和煦,却犹如一阵夹杂着冰霜的龙卷风,来势汹涌而凛冽,席卷在何子岱的全身,砸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