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岕慌忙伸手来搀,急急说道:“高嬷嬷,您是从前服侍过我母亲的老人,又是许家的旧婢,万万不可行这样的大礼。”
高嬷嬷眼中闪着凝视又欣慰的笑意,冲何子岕展颜说道:“如何使不得?您与公主今年都满了十岁,如此的锦绣风采,又长成了大人,小姐若在天有灵,还不晓得怎样欢喜。做奴婢的行了这个礼,心里才舒坦开心。”
何子岕听得说得情深,不忍拂却这一片心意,只得受了她的礼,这才搀着她起身。高嬷嬷瞧见何子岕头上落着朵金色的丹桂,便慈爱地替他拂去,又疼惜地说道:“虽说日头将要下地,殿下您还是撑一把伞遮阳的好,小豆子越发地偷懒。瞧瞧这一身的汗,是打哪里回来?”
何子岕撩起衣襟在一旁的竹椅上落了坐,饮了盏泡好的金银花水,便笑着与高嬷嬷说道:“今日德妃娘娘赐了宫宴,便陪着姐姐在长安宫里一同用的午膳。因是多饮了几杯杏酒,姐姐便留我多盘桓了一回,便到了这个时辰。”
嗅得何子岕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高嬷嬷半是心疼半是埋怨:“殿下如何能饮这许多酒,六公主也不劝一劝您?若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许是被酒意所染,他的话里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妨试,姐姐今日很是欢喜,我不好拂她的心意,这才多饮了两盅杏酒,如今已然醒了。想来我们姐弟也算得好福气,身份虽然尴尬,却还能相依为命,一同活在这个宫里。”
打从许家没落,高嬷嬷便被罚在御花园里做了种植花草的奴仆,幸好危难之时被陪在先皇后身边的许馨所救,从此又回到故主身旁,一颗心都给了他们母子。
再后来许馨过世,她瞧着这对孪生姐弟孤苦无依,托了好些关系留在了何子岕身边。虽然只是一名奴仆,却也给过他不一样的关怀。
今日听见何子岕口口声声说着不妨事,实则话中隐约透出抱怨之意,高嬷嬷自然为小主子鸣不平,又为那一日何子岚的顶撞心生闷气。
晓得她二人姐弟情深,高嬷嬷却不敢守着何子岕编排何子岚,而是谆谆劝道:“殿下少说两句,若叫旁人听出您言语之中的埋怨之意,再传到陛下耳中,便多了些不必要的是非。想来便是不能封为藩王,您能在京城里另外开府也是桩美事。”
高嬷嬷心里也有番盘算,再过得几年,何子岚下嫁一位如意驸马,何子岕若是也能留在京中,姐弟二人互相扶持,光复许家的门楣未尝不可。
☆、第二百一十八章 铺沉
高嬷嬷心间美美地盘算着,自然而然便对何子岕说了出来。
何子岕晓得高嬷嬷时时刻刻将许家放在心上,只是那一句光复门楣的话却是连想都不敢想。先帝已然盖棺定论的案件,漫说以他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无法插手,便是日后的太子登基,只怕也翻不得这多年前的旧案。
唯有天下改朝换代,百废待兴之时,许家或可有一丝转机。何子岕微微苦笑着,止了心间的天马行空,重又将思绪拉回到现实。
他随手拔下颗菜畦边婆婆丁的嫩枝含在嘴里,与高嬷嬷推心置腹地说道:“若为着长远打算,自然是出去就藩,远远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只是那样就单留了六皇姐一个人在宫里,以她那样怯懦的性子,又不得父皇眷顾,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
何子岚自打当年上元佳节出过一回彩头,还得了仁寿皇帝赏赐的绿绮台,阖宫都以为会苦尽甘来,谁曾想过不多时,仁寿皇帝便好似又忘记了自己这个庶女。
帝王心猜不透,虽说如今由德妃娘娘偶尔眷顾一二,却终归没个像样的靠山。
何子岕冲挥手将小豆子斥退,与高嬷嬷坐在篱笆墙下喝茶,闷闷说道:“今日也与嬷嬷说几句心里话,我这心里整日像压着块千钧巨石,闷得透不过气来。我这一辈子庸碌些到也无妨,唯有姐姐叫我放心不下。”
高嬷嬷将冲泡着金银花的茶壶里重新续满水,抬手替何子岕斟茶,一双浑浊的眼眸中透出些犀利,有精光一闪而逝,却是微微笑道:“殿下这话是怎么说?”
何子岕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冲高嬷嬷道:“您瞧瞧至善皇姐的仪宾,对她简直惟命是从,只为皇姐的背后有父皇这棵大树撑腰。您说我姐姐有什么?再过得两年,父皇随意为她指了婚,娘家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还不是任人欺凌?嬷嬷,我思来想去,不敢去争外出就藩,还不若就这么守在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