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谢贵妃,叶蓁蓁只得微微颔首。她略低着头,耳垂上两粒碧玉垂珠坠子轻泠泠晃动,点点滴滴都敲在何子岩心上。
绣纨便将酒壶中的冷酒撤下,不多时端了温好的上来,将谢贵妃面前的花雕换过,替叶蓁蓁也斟了半杯。
外头雪粒子沙少打上窗棱,廊下笼中的鹦哥儿叼着宫婢添来的核桃仁,竟无端叫了两声。谢贵妃横眉瞟去,娇俏俏虚点着那鹦哥儿说道:“你又不是只报喜的雀儿,叽叽喳喳叫个什么劲儿。”
话音方落,李嬷嬷却喜滋滋儿地引着位公公来给谢贵妃添菜。
原来仁寿皇帝尝得那鸡枞味道不错,又听人说起是何子岩的孝心,如今他还在长春宫内并未出去,便命内侍送了道茴香小炒牛肉与一品鲜锅,来替谢贵妃和何子岩添菜。
那公公冲谢贵妃行了个礼,再将手中食盒呈上,转达仁寿皇帝的话说:“陛下极赞四殿下孝心可嘉,是位仁厚君子,还说贵妃娘娘您有福气、有眼光。”
谢贵妃听得心花怒放,她方才只为替何子岩在仁寿皇帝面前挂个孝顺的名字,未承想仁寿皇帝竟龙颜大悦,给予如此赞许。
随手抓了一把一旁炕桌上的金瓜子赏与那公公,谢贵妃雍容笑道:“大雪天路滑,本宫也不留你喝茶,你回去上覆陛下,楚王不过是为人子嗣的一点孝心,哪里敢当陛下如此谬赞,改日本宫必当领着楚王殿下过去磕头谢恩。”
那公公堆着满脸笑意告辞出门,谢贵妃这才笑靥如花,挽着银红织锦的披帛走到廊下,亲手替那鹦哥儿的银罐子里添了些清水,扣着鸟笼说道:“虽不是只喜鹊,你还真是只福星,晓得提前给本宫报喜。”
叶蓁蓁瞧得谢贵妃如此高兴,少不得违心逢迎,陪着她在廊下立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回到房里归坐。
何子岩得了君王称赞,心里十分得意这趟入宫赶对了时候,对着谢贵妃更加贡井热络,也偶尔与叶蓁蓁说上两句,显得温文有礼。
叶蓁蓁却是极少做声,只闷着头小口啜饮面前的鸡汤,又吩咐绘绮将自己的酒盅撤去,重换盏枸杞菊花茶来。
谢贵妃瞧着席间并不热络,对叶蓁蓁冷淡何子岩略显不虞,只不好明说,便将话题引向前些时叶府的家宴上头,问叶蓁蓁与那几位将军的夫人可还相熟?
叶蓁蓁垂首答道:“实在算不得熟络,娘娘也晓得我母亲过世得早,家里中馈早便归在婶母手中。平时若有迎来送往、大小年节,蓁蓁也不喜欢聚会,大多是婶母领着府中其他几位姐妹走动。”
话是实话,只是这几位将军府上肯跟叶家走动,看得自然是已故的昌盛将军的面子。叶蓁蓁平日随不随着她婶母出门,这几家将军的夫人却时常会带着自家的女儿来叶府寻叶蓁蓁说话。
及至昌盛将军罹难,叶蓁蓁入了宫,才与那几位夫人减少了走动。
何子岩听着叶蓁蓁话中便有些敷衍之辞,知道她有些瞧不起自己的出身,大约对谢贵妃私底下的意思并不赞同,只得先不拿热脸往人家的冷面孔上贴,只耐着性子与谢贵妃说话。一坛好酒亦不敢多喝,只饮了三五杯便做罢。
宫婢端上血糯米与红枣蒸的米饭,何子岩便亲手替谢贵妃盛饭,待替叶蓁蓁添时,她早向绘琦施个眼色,命她给自己添了小半碗饭,陪着谢贵妃一同吃完。
谢贵妃到是谈性不错,吃完了饭又领着两个人回到暖阁奉茶,重新将话题扯向昌盛将军的旧部上头,拉拢的意思十分明显。
何子岩晓得谢贵妃如今将自己收做义子,无非是想着与何子岑一较高下。如今见她一力替自己铺路,偏是叶蓁蓁不愠不火,晓得事情不能急躁,也不在宫里死缠烂打,饮了两盅茶,便借口时辰不早告辞离去。
因是得了帝王赞许,又有那几杯花雕垫着底,何子岩心上有几分飘飘然。他回望长春宫的方向,一扫方才眼中的温润如玉,转而却被一种慷慨激昂代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论起来,他也一样是仁寿皇帝的儿子,也有资格为鼎九五至尊的高位。既是谢贵妃抛出橄榄枝,一条光明展现在眼前,他势必便要抓住到手的机会,不能让大好形势稍纵即逝。
再说叶蓁蓁领了绘琦与绣纨回房,连衣裳也未换,闷着头便躺到了榻上。
想着今日用膳时谢贵妃的心意已然十分明了,叶蓁蓁心间便委屈得难受。如今没有父母为自己打算,与叔父婶母毕竟隔了一层,不敢将要离开宫里的话说得十分明显,凡事还须自己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