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两人讶异的目光,何子岑又懊恼自己的莽撞,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说出来的话便如同覆水难收,只得自己再圆一圆。何子岑便拽了一下杵在原地的何子岱道:“你也一同来,将六妹妹好生送回宫去。”
何子岱啊啊应了两声,好似才回过神来,他冲何子岑说道:“正是三哥说得有理,方才我却没有想到。如今母妃刚刚起轿,这天冷路滑,三哥你快些跟上去瞧一瞧。”
德妃娘娘身边内侍宫婢一大堆,又是坐了四人抬的云凤暖轿,里头笼着早便燃好的银丝炭炉,何来天冷路滑之说?何子岑不悦地望了何子岱一眼,还未待出口反驳,便瞧见何子岱已然伸手接了小环手里的玻璃罩子灯。
灯火葳蕤,桦烛影微,朦胧地映上何子岱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并不瞧何子岑,而是和颜悦色冲何子岚与何子岕说道:“六妹妹与灼华郡主同路,七弟的长安宫离着也不远,五哥一并送你们回去,再回长宁宫里给母妃请安。”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何子岑所说,句句入情入理,何子岑待要坚持,却不能守着一大堆宫人内侍非要往青莲宫去。他只得含笑点头,带着赵五儿去追德妃娘娘的銮驾。
叶蓁蓁便立在不远处,先是瞧着谢贵妃春风得意伴驾离开,又瞧见何子岑兄弟争着去送陶灼华,紧咬的下唇不觉泛了血色。她指上狠狠绞着水红色的丝帕,冲绣纨冷冷说道:“这出戏有什么好瞧,咱们走咱们的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子岩的心思却不在那几个兄弟姐妹身上,而是将目光牢牢盯紧了叶蓁蓁。听得何子岱要去送诸人一程,他岂肯放过现成搭好的桥梁。
见叶蓁蓁已然搭着绣纨的手往外走去,何子岩便唤了声嘉柔郡主,紧赶了两步走到她的身畔,端着幅温文儒雅的模样关切地说道:“往长春宫去过了九曲回廊那一段不大好走,我便伴郡主一程,也免得母妃挂心。”
他是谢贵妃现成的儿子,望在旁人眼中关系自然与叶蓁蓁近了一层,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叶蓁蓁却想避嫌,连着推脱了几句,却拗不过何子岩的坚持,只得命绣纨将手上的并蒂莲纹灯递到他的手上。
翘首望去,前头一片朱红的宫灯和着夜风摇曳,卷起半幕雪雾,渐渐迷了视线。豪华的欢娱过后,唯余一杯寂寞如酒,她想瞧的人影却已渺渺茫茫。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刨心
素面绢纱的宫灯盈盈燃着一点萤辉,与何子岚姐弟二人分手之后,陶灼华默默走在何子岱的身后,不晓得该如何搭话。
立在何子岱的角度,陶灼华可以理解他前世里对自己的误解,却不想谅解他曾经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若不是何子岱不管不顾将自己扔在瑞安的府门前头,她与何子岑的孩儿该有幸能望一眼这亦曾充满美好与憧憬的人世间。
陶灼华下意识地将手抚在自己平坦的腹部,自然再没有与腹中胎儿血肉相联的感觉,只是抓住了从腰迹垂落的一根素色丝带。
将目光冷冷地落在何子岱的身上,她听得自己发出的语言空洞而又冷漠:“齐王殿下,青莲宫已然在望,您不必再送,咱们就此别过吧。”
何子岱听得陶灼华冷冰冰的声音与平日不同,一双深湛的眸子便直直向她望去,宛如枯井般的目光里却挟裹着万千莫明的情绪。亦没有再如平日般嘻嘻呵呵的随意,他只是指着茯苓平静地说道:“前头候着去,我与你家郡主有些话说。”
茯苓被何子岱冷漠的目光瞧得有些打怵,却颤巍巍往陶灼华身畔靠近了两步,护主的意思十分明显。陶灼华不晓得自己与何子岱有什么话说,只怕他为难茯苓,便给了茯苓一个安心的笑容:“去一旁亭子里歇歇脚,我一会儿便唤你。”
一步三回头地走去旁边的夕照亭畔,只怕何子岱会伤害到陶灼华,茯苓担忧地瞪大了一双眼睛,急得手心里都捏出汗来。
见茯苓已然退却,陶灼华轻轻泠泠的目光里好似一片平静,却有些拒人千里的决绝。她向何子岱浅浅一福,坦然问道:“未知齐王殿下有什么吩咐?”
何子岱斟酌并半天,声音虽然低缓,吐字却极清晰。他认认真真说道:“灼华郡主,子岱想求您一件事。只要您答应这一世与我兄长没有交集,子岱这一生便任您驱策,可好?”
飞雪挟裹着寒风扑面,身上厚厚的狐裘大氅似是不能抵御心间一阵阵彻骨的阴寒,陶灼华将手炉紧紧抱在胸前,让那一星半点的暖意驱逐着何子岱冷冰冰的话。她直直望向何子岱,忽然咯咯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