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何子岑的婚事,便是她这做母妃的都做不得主,一切还要等着仁寿皇帝点头。只怕轻易地允诺给了儿子希望,却又成为水中月和镜中花,德妃只得故做不知儿子的心事,只顾左右而言其他。
陶灼华却不知这母子各怀心事,她晚间便与娟娘一同收拾了给陶超然全家的礼物,只为没接到舅舅归来的佳音,也不晓得他能否在年前赶回,心里便有些小小的期盼,兴许明日会有惊喜。
出了宫门归心似箭,黑漆平顶的马车一路疾驰,载着陶灼华直奔槐阴胡同。
从马车里挑帘望去,洁白如絮的飞雪飘扬,陶府门前挂起了朱红的灯笼,黑漆冰裂纹的大门上贴了大红烫金的对子,一溜萝卜钱在雪中摇曳飞舞,春节的气息已然浓重。
陶灼华的目光漫过长阶,毫无意外地望见了在大门口迎她的陶雨浓,银蓝色菖蒲暗纹的大氅被风吹散,露出淡青菖蒲暗纹的衣衫,腰间还悬着枚玉制印章,朗然如霁月清风一般。
再往他身后瞧去,铺着红色地毡的大门口还立着位身着蟹青色丝棉长袍,腰束和田玉带的中年男子。他面露微笑,身姿魁伟挺拔,不是陶超然又是哪个。
陶灼华欢呼一声,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未等马车停稳便急急掀起车帘,连脚踏也未踩上便跳下了马车。她紧跑了几步冲陶超然张开双臂,一面呼喊着舅舅,一面如倦鸟归巢般直扑到陶超然怀里。
甥舅二人算起来整整两年半未曾蒙面,陶灼华眼中的陶超然不过比从前添了些风霜,多了几分威仪,依然是那副熟悉的模样。
陶超然眼中的外甥女却是女大十八岁,如春柳抽条,长高了近一头,身姿更加窈窕。那一双清眸如春水里倒影着漫天的星光,动处潋滟迷人,与妹妹陶婉如简直惟妙惟肖。
“夕颜,不对,是灼华,”陶超然亲切地唤着陶灼华的名字,又退后一步打量着长成窈窕少女的女孩子,有些激动地比划着说道:“舅舅离开时,你才长这么高。若在旁处碰到,舅舅大约都不敢认,你如今长成了大姑娘。”
“舅舅您一点儿也没变样”,陶灼华退后一步,认真打量着陶超然的面庞。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全是喜悦与激动的泪花。她紧紧挽住陶超然的手,热切地问道:“舅舅这两年多来一向可好?灼华日思夜盼,咱们一家如今才算真正团圆。”
陶超然亦是感慨万分,他牵着陶灼华的手久久不舍得松开,甥舅两个就立在飞絮洒盐一般的雪中叙话。还是陶雨浓与茯苓同时撑起了竹骨绢面大伞,替两人笼在头顶。
“父亲,咱们都进里头说话,母亲与姐姐还等在垂花门前头”,陶雨浓灿然轻笑间露出洁白的牙齿,轻轻提醒依然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的两人。
“是了是了,这么大的风雪,舅舅也是糊涂了”,陶超然哈哈大笑,接了陶雨浓手中的竹伞,亲手替陶灼华撑在头顶,伴着她一同往垂花门走去。
陶府的夜宴总是欢乐喜庆,陶雨浓早便交待下人们备下烟火,一顿饭吃得尽兴时,他便命人在院子里噼哩叭啦放起了鞭炮,为这久违的团圆宴助兴。
火树银花竞相绽放,庭院里霎时万紫千红。刚刚出锅的饺子盛在金黄色的缠枝花卉纹骨瓷方碟里,一盘一盘流水般端上。黄氏又特意命人上了盘自制的糖瓜,雪白的粮霜拉出长长的银丝,粘了一缕挂在陶雨浓的唇间。
如小时候一般,陶灼华与陶雨浓争抢着一盘糖瓜,轻脆的笑声传出老远。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这多半年陶超然随着阿里木,纵然每日珍馐玉粒,却不及自己府中一碗白粥来得舒坦。
陶超然夹起一只鼓着圆肚的饺子,蘸了满满的醋蒜,感慨地吃进口中。瞧着席上三个孩子嬉笑打闹,夫妇两人心间比吃了蜜还甜。
☆、第二百七十六章 倾谈
窗花红似火,跳跃的烛影明媚而温暖。
伴随着盈耳不绝的鞭炮声,陶超然认真地倾听着陶灼华述说她来大阮之后发生的故事,又不时回答着小姑娘的问讯,脸上的笑容从未褪去。
拿两年多的漂泊换得今日一家齐聚,陶超然心间欢喜无限。只是思及阿里木马上就将与胡里亥短兵相接,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恐怕兵败之后波及一家老小,便对眼前静享的天伦格外珍惜。
陶春晚留心听着父亲提及阿里木与阿西已然潜回荒岛,如今专心于武器的锻造,便情不自禁地问道:“如今岛上不缺矿藏,父亲又购回了好些武器图样,阿里木叔父必然欣喜,阿西大约又要废寝忘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