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然敲过了三更的经鼓,娟娘催着陶灼华睡去。只怕夜里还要起身照料茯苓,便在炕桌上留了一点油灯,这才卧在了茯苓外侧,浅浅阖上眼睛。
鼓漏更残,陶灼华听得外头茯苓均匀的鼻息,无端觉得安心,方才朦朦胧胧阖了眼,却总是睡不安稳。无数的恶梦纷沓而至,一时是前世里娟娘饮恨离世,一时又是茯苓在自己耳畔哭诉,要自己为她报仇。
陶灼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听着壁角的沙漏声缓缓,到似是那样冗长。外头茯苓的呼吸依然绵长,连娟娘也发出轻微的鼾声,到显得黎明前的一刻格外静谧。
白天睡得多些,此刻惊醒过来便再也难以入睡。陶灼华躺了片刻,便慵懒地坐起身来。记挂着外头的茯苓,她便将搭在衣架子上的寝衣披起,想要悄然下榻。
夜凉如水,琼华的光影有些模糊,远远有自鸣钟当当地敲响,惊得陶灼华心头一颤,不觉拽紧了衣衫。便在此时,外头的房门轻微地吱呀一声,伴随着压得极低的脚步窸窣,在寂静的夜晚间格外清晰。
☆、第三百三十章 惊梦
经历了芙蓉林间的险境,陶灼华格外灵惊,心间的恐怖霎时便如潮水汹涌。
与方才的梦境重叠,她一个激灵便彻底醒了过来。不晓得这暗夜来客是哪个,她仔细聆听着外头的动静,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若此时唤人,不过是惊动歇在隔壁房里的菖蒲,大约会于事无补。陶灼华定了定神,悄然按住自己的心口,听着那脚步声愈走愈近,从枕头底下取出才刚从娟娘那里取回的火铳握在手上,全神戒备起来。
娟娘为了夜来照顾茯苓方便,灯烛并未完全熄去,除却炕桌上的蜡烛,壁脚还留了盏青碧色的纱灯。此刻朦朦胧胧间,透过碧纱橱淡绿色的帷幔,陶灼华瞧见有个小丫头躲躲闪闪走了进来,又不放心地回头往身后看了看。
不过是一个婢子,到也难成大事。摸了摸手里的火铳,陶灼华便有了底气。索性再等一等,看这小丫头进到茯苓房里到底所为何来。
见身后无人追踪,小丫头好似放了些心。她先是轻轻唤了声娟姨,等了片刻,见娟娘沉沉睡着并不应声,才放心大胆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往茯苓床前靠去。
借着朦胧的灯火,陶灼华认得这丫头是自己宫里一个粗使的婢子。她曾经见过几次,却唤不上名字。黑夜里鬼鬼祟祟,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丫头到不劳耗费她的火铳,浪费陶雨浓所赠的火药。
宽袍大袖宛若流云轻拂,她便将火铳收在袖间,悄悄趿了绣鞋,无声地转出碧纱橱来。借着殿内雨过天青的帐子掩住自己的身形,想要瞧瞧这丫头弄什么鬼。
那小丫头四顾一望,见室内再无旁人,便悄然从袖间摸出个油纸包,哆哆嗦嗦间从里头抖出块淡青色的绸帕,到依稀是平日里茯苓爱用的颜色。
看到丝帕,陶灼华心头一阵无明火起,俨然前世又与今生重叠。
前世的茯苓自己殒于那种疑似天花的散毒,却又被人污蔑是在宫中传播豆种,起因不过便是这么一块淡青的丝帕,却是假忍冬之手嫁祸于她。
原来青莲宫里除却昔日忍冬那个暗鬼,到还藏有旁人,果真令人猝不及防。陶灼华无声地从天青的帐子后头走出,随在了小丫头的身后。
小丫头似是极为忌惮这块帕子。她一手掩住口鼻,另只手只用食指与中指捏着帕子的一点丝边,悄悄绕过床头,再慢慢弯下身子,想要将帕子盖在茯苓脸上。
眼见得就要大功告成,小丫头方嘘了口气,斜刺里却有一只纤纤玉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陶灼华身着月白的寝衣,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双眸间寒霜轻覆,被青朦朦的灯光一打,在凄凄黑夜里有些吓人。
那丫头不妨茯苓的房间里还有旁人,抬头看时只瞧见一张素瓷冰肌般的雪颜,漆黑的瞳仁闪着幽幽暗暗的光。只吓得一声尖叫,又忙忙掩住了嘴。
陶灼华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厉声喝道:“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到这里来做什么?”两人这一拉扯,娟娘也睁开了眼,从榻上翻身从起。
瞧着这个场面,娟娘有些发懵,喝问那小丫头道:“秋香,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来这里做什么?”
来得小丫头正是从前自以为攀了高枝、如今身不由己的秋香。见被陶灼华撞破行藏,秋香磕磕绊绊地狡辩道:“郡主、娟姨,并不是奴婢有意冲撞。昨晚本是奴婢值夜,方才院子里捡了块帕子,瞧着像是茯苓姐姐的东西,便给她送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