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武梅青色的马靴上沾着些泥水雪渍,也顾不得解下黑色大氅,往左右微一环顾,便就匆匆说道:“殿下,果真不出您所料,神机营连同禁卫军,还有苍北大营等几处地方,都或多若少有将士失踪。”
“少了多少人?”瑞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觉得五脏六腑都灼烧得难受,她眼中如喷火一般直盯着朱怀武,一时狰狞骇人。
朱怀武情知自己此次玩忽职守的罪名做实,这条命都系在瑞安之手。他噗通往地下一跪,也顾不上为自己开脱,只据实奏道:“神机营与禁卫军少了不过一两成,苍北大营的士兵却足足…足足少了三成。”
想是对方考虑十分周到,神机营与禁卫军都在京中,不敢公开拉人,而西山与苍北离京甚远,大可公开策反。
瑞安怒急攻心,扑哧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慌得一秋与半夏慌忙去捧漱盂,又赶紧倒过茶来。一秋带着些哭腔说道:“殿下,您觉得哪里不好?奴婢这便传太医去。”
“不必”,瑞安接过半夏手上的帕子拭了试嘴角,随手将帕子扔回到铜盆里。她此时气虚无力,火狐狸大氅下的身子微微战栗,却是强撑着说道:“本宫不过一时岔了气,如今吐出这口血来到觉得舒坦,你们先退下吧。”
终归两个丫头的身份卑微,瑞安不便守着她们商议国事,只接了一秋手上的茶漱了漱口,挥手将她们两个斥退。这才转过脸来冲着朱怀武冷冷说道:“朱怀武,本宫将你养成这般肥头大耳的模样,连同整个大裕的兵权都交在你手上,便是让你给本宫弄成今日这幅局面?”
朱怀武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早是欲哭无泪。朱旭有心替义父开脱,刚要往前跨上一步,却见朱怀武冲以目示意,暗示自己不要强出头。
所谓伴君如伴虎,朱旭跟了瑞安这几年,也深知对方的脾气。此时此刻他的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得勉强收住脚步,目光中的关切之情却是难以掩盖。
☆、第四百一十六章 分歧
瑞安望着跪在地上的朱怀武越瞧越气,她忽然大吼一声,将手上的杯子连茶带水砸向朱怀武的额头。
朱怀武并不敢躲避,被那只汝瓷兰纹的金线盅直直砸向面门。茶杯顺着地毡咕噜噜滚到一旁,几片茶叶糊在朱怀武的脸上,更有褐色的茶水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脸流淌下来,再渗入他膝盖下头藏青色的毡毯上,倏忽间不见了踪迹。
堂堂兵部尚书在一众下属面前如此没脸,朱怀武只觉得面皮火辣辣生疼。
他将身子俯得极低,只是垂着头,半句也不敢分辨。幸喜朱怀武肤色魆黑,到叫旁人难以发觉他的羞愧。
有心即刻处置朱怀武,瑞安却也晓得他在将士间有些威望。最为无奈的是从前仰仗朱家父子的效力,如今朱旭又替她掌着西山大营,总不能厚此薄彼,处置着老子却重用儿子。
若要就此饶过朱怀武,这个念头还未曾兴起,瑞安便又气得肝疼。她无力地冲朱怀武摆摆手,命令他大帐一侧跪着去,什么时候想通了是如何失职,什么时候再起来回话。
朱怀武听得瑞安如此处置,到是心间一喜。她既命令他跪在大帐之中,便是留着他在军中的脸面,不欲叫外头的士兵们知晓。如此说来,自己这条命便算暂时保住,往后唯有戴罪立功。
只是各处军队这般蚂蚁搬家的消失,朱怀武到也着实委屈。他是掌着大裕兵权没错,却碍着名不正言不顺,大裕的兵符早便丢失。此刻朱怀武虽是钦命的兵部尚书,却并无统揽三军之力。
况且西山、苍北这几处大营也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若要他随时了解各处的动向,也委实有些困难。这些理由并不敢向瑞安提及,朱怀武只是老老实实拿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大帐一侧。
下头随行的官员连同军中的将领眼见朱怀武受罚,一个一个噤若寒蝉,生怕瑞安迁怒到自己身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瑞安上次的小月子并未做好,这些日子除却担惊受怕,外加旅途劳累,精神大不如前。处置了朱怀武也就命诸将散去,唤了一秋与半夏进来搀扶自己回到临时搭起的牛皮大帐中。
朱旭直待瑞安离开,才悄悄给朱怀武递了件外袍,换下他身上湿渍的那件大氅。朱怀武心怀甚慰,只恐瑞安迁怒了义子,摆摆手让他赶紧出去。
黑衣客是在朱怀武赶到西山大营之后的第二日,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里才露了面。他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瑞安的大帐,冲着瑞安披头盖脸便是一顿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