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中气氛今时不同往日,叶蓁蓁心比针尖更细,早便有所察觉。
她依旧晨昏定省,时刻小心谨慎,想要在夹缝里求得生存,替自己铺条锦绣大道。出得这宫,可就没有机会瞧见何子岑,也会痛失仅有的被仁寿皇帝指婚的机会,因此叶蓁蓁咬牙忍耐,并不向父亲的旧部开口求救。
此时瞧得谢贵妃脸色不对,叶蓁蓁依旧端着恬柔的笑脸,故做懵懂不知地上前请安,接了宫婢手上的墨锭,替谢贵妃研起墨来。
谢贵妃一袭石榴红云锦宫裙,上头挑绣的宽叶芭蕉碧绿洒金般如涛重叠。红与绿的浓郁之色碰撞,冰肌玉肤更是吹弹得破,唯有精致描画过的脸上带着些狠戾之色,抬头望向叶蓁蓁的那一眼充满了沉郁。
叶蓁蓁心间陡然一凉,笑意僵了片刻才又暖过来,到好似霎时霜雪满天。从母亲正房里书桌底下取出的东西如块烧红的火炭,不断灼烤着她本就忐忑的心。
一想到蛇蝎心如同美人面,她便感觉自己如今到好似与虎谋皮,奈何贼船早上,想要下来却由不得自己。
叶蓁蓁认真地研着磨,青丝鸦鬓上一枚兰纹珠钗垂落两股细细的流苏,沙沙打在眉间,似是无声的细雨,将脉脉心田渍得厚重而又泥泞,偏是寻不到归路。
见谢贵妃慎重地在信笺上落了自己的私印,叶蓁蓁便晓得她又是在给何子岩写信。这母子二人野心昭昭,叶蓁蓁势必不能与她们共赴死路。她打定了主意,若谢贵妃一力相逼,她便拿出母亲留下的东西,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第四百一十二章 辞行
叶蓁蓁将颊上一缕青丝绕至耳后,搁了手中的墨锭,乖巧地取过信封,替谢贵妃将信装好,再交给下人去封火漆。
这一段谢贵妃与何子岩联系颇多,有些信并不通过驿站,却选择送到钱将军府上,叶蓁蓁总是感觉有些蹊跷,却又瞧不透对方的行事,心里总不踏实。
她捡着谢贵妃爱听的话去说,瞧着水晶杯中银针倒竖,茶香已然氤氲出来,便只轻轻一嗅,夸张地赞道:“好浓的茶香,素日却没闻过,这是哪里的好茶?”
谢贵妃连着将两封信送出,胸中郁郁之气稍解,对叶蓁蓁的恭维颇为满意,却故意言语平淡地说道:“方才陛下赐了些君山银针,你去倒两杯尝尝。”
银针产自君山洞庭湖上,因添了娥皇与女英的故事便多了些回味。叶蓁蓁从前在家也饮过几回,只为不喜黄茶一脉,她对这银针的味道也兴趣缺缺。
听得谢贵妃有心炫耀,叶蓁蓁便轻移莲步,执起六瓣水晶莲纹壶,先就着浅黄的茶汤称赞了一回,再替谢贵妃斟满,这才给自己浅浅倒了一杯。
叶蓁蓁的举止端庄,俨然大家闺秀之气。她擎着杯子先放在鼻端闻香,这才略尝了一口,由得那茶香挑动味蕾,复又连声称赞。
谢贵妃素爱声乐歌舞,多以丝竹之声打发时光。她平日不喜茶艺,纵然身居高位,究其出身却比叶蓁蓁少了些底蕴。
她茶道本不及叶蓁蓁,却偏忍不住卖弄几句,尝了尝玉泉山水泡出的茶叶,却只是轻叹道:“还是可惜这水不是白鹤水,口感终究差了那么一点儿。”
为了一点银针茶,连个莫须有的白鹤水典故都要拿出来搬弄,叶蓁蓁尤为反感的便是谢贵妃每每仗着一只半解,却故做满腹锦绣,说话间总是半含半露,时刻想要旁人逢迎几句。
桐叶碧油耳坠上东珠泠泠然的色泽如冰,映上叶蓁蓁波澜不惊的面容。她声音轻柔,似拂面而过的杨柳风,装做极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娘娘,君山银针蓁蓁到是略知,但不晓得那白鹤水又是什么东西?”
一段叶蓁蓁早便熟知的茶史经由谢贵妃断章取义地教授几句,叶蓁蓁唯有装着受教的样子,再将那茶水细细一品,暗忖好歹哄住了这半老徐娘的性子。
本待就着叶蓁蓁对何子岩的敬而远之薄责几句,叫这两人齐心协力为自己铺路,谢贵妃瞅着叶蓁蓁娇憨可爱,大多时候亦是朵解语花,埋怨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只得语重心长提及她的终身大事,只说是待她及笄便求仁寿皇帝指婚。
叶蓁蓁心下厌恶至极,若说从前听到谢贵妃呓语之时只是心惊,当她从母亲正房里取走那些东西时,再视谢贵妃便是蛇蝎。
两次求见至善不得,叶蓁蓁极为不安。她本待拿这些东西换取至善对自己的庇护,却已然不被对方信任,只得另谋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