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人在花厅里落了座,苏梓琴抬手挥退了沉香等人,只与苏世贤两个对坐在榻上。她亲手把盏,替苏世贤斟了杯酒,这才沉静地抬头问道:“父亲,你觉得我的样貌是随了您多些,还是随了母亲多些?”
苏世贤将酸汤鱼挪得离苏梓琴近些,才端起自己的酒杯,便听得苏梓琴问了这么一句,他的手轻轻一颤,,故意端详着苏梓琴的面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琴儿比我和你母亲都漂亮,父亲一时到瞧不出你像谁多些。”
苏梓琴无言地凝望着苏世贤,实在难以开口。她挟了一筷子从小爱吃的酸汤鱼,那酸里透辣、辣中有酸的滋味恰如此刻的心情。
雪白的龙利鱼挑去了细刺,片得薄如蝉翼,在浓厚的红汤间起起伏伏,苏梓琴的心也跟着晃晃悠悠。她终是忍不住,再抬头问道:“父亲,今夜没有旁人,咱们父女两个说说心里话。当日是什么缘故,您选择站在女儿与隆寿这一边?”
今夜的苏梓琴从神情到说话都有些怪怪,苏世贤疑惑她是否知道了些什么,却只想将过往的种种一个人背负,不愿再增加她的困扰。
苏世贤故作轻松地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些?父亲自问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却也晓得是非分寸。你是父亲的好女儿、隆寿是父亲的好女婿,便是撇开大义,我自然也要帮着你与隆寿。”
费嬷嬷此时搬弄出苏梓琴的身世,便是存了叫瑞安与苏世贤势同水火之心。苏梓琴若刻意阻止,杀她灭口自然不成问题。不过苏梓琴一则想知道些自己亲生父母的过往,二则并不想利用苏世贤对自己的亲情。
她无言立起身来,轻轻跪在了苏世贤的面前,认真说道:“父亲,您当日选择站在隆寿这边,我们夫妻十分感激。梓琴一直明白,您对女儿是打心眼儿里疼惜。可是造化弄人,我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与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父亲对我有恩,我更不想利用父亲对我的疼惜来与瑞安做对,换得您后悔半生。”
苏梓琴不再称呼瑞安为母亲,而是直呼了她的名字,显然对自己并非二人亲生骨肉的事实尽知。苏世贤端详着她的面庞,依然静静握着那只酒杯,清澈的液体顺着倾斜的酒杯洒落,又沿着炕桌蜿蜒到地下,花厅里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梓琴,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苏世贤嗓音有些暗哑,面容却十分平静,唯有方才倾倒出来的酒浆泄露了他此刻极不安宁的心情。
苏梓琴悠悠一叹,替苏世贤把杯子扶正,静静地凝望着这表情复杂的男子说道:“父亲,我既不像您,更不像母亲,难道您便从来没有怀疑?”
☆、第五百零三章 身世
面对苏梓琴的问讯,苏世贤良久无言,只是颓然一叹,显得有些苍凉。
苏梓琴既是开了口,便不再吞吞吐吐。她向苏世贤说道:“父亲,我特意寻了个瑞安不回府的日子,叫着费婆子一起回来。她现如今回家里取些东西,等会儿便要过来正院。是非真假,即刻便能真相大白。”
只怕苏世贤承受不住,苏梓琴说得极为小心,先给他露了口风。
片刻的失神之后,苏世贤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儒雅的脸上竟露出丝笑容:“梓琴,父子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也晓得我从前对灼华母子做下的糊涂事。大错酿成,再无后悔药可吃,如今已是百死莫赎,只能寄希望于你和隆寿身上,才能聊以慰藉。你说句实话,在你心里希不希望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两行清泪顺着苏梓琴的面颊流下来,滴落在她的流云小衫上,打湿了藕粉色裙衫上头一朵碗大的银莲花。水渍粒粒无声,如夜来霜露,无声便浸汉了花枝。
苏梓琴拖曳着裙裾起身,指一指自己方才所做的大炕,对苏世贤说道:“父亲,便是在这里,您曾陪着梓琴下过五子棋。”再指一指左侧的书案,苏梓琴继续说道:“女儿是坐在这里由您开的蒙”。
再挪步到苏世贤靠墙摆放的一溜紫檀木大书柜,苏梓琴蹲下身子,在离地不足一米的书柜板壁上寻找着,瞧见了上头几道陈旧的刻痕。
她扬起脸总苏世贤含泪笑道:“在这里,女儿拿着您撬普洱茶砖的茶刀乱刻乱画,故意划坏了您的大书柜。梓琴明明是胡闹,您却夸我刻得有模有样,一直不肯叫回事处的人修补。”
苏梓琴一行说,两个人一行流着泪,忆起许多从前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