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田田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哪里受过这种奚落。她本就属于明**人的类型,身上着了件绣球紫的云锦深衣,袖口打着真紫亮缎的垂珠络子,衣上满满缀着碧海蓝与胭脂粉交织的绣球团花,在正午的娇阳下色彩斑斓。此刻被何子岩一激,又心疼叶蓁蓁无端受辱,胡田田气势极为凛冽。
她尖尖的兰花指一翘,将手上真紫亮缎的帕子轻轻一抖,冲何子岩嗤笑道:“楚王殿下说得好,自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又没磨偏过人家的鞋底,又未曾做过英雄救美的好事,何须受旁人奚落。”
何子岩目中寒芒轻覆,如结了片片霜花。他欲待发威,只瞧着长春宫前依旧有内侍、宫人们来往络绎,只得将金橘黄的袍袖一甩悻悻而去。
胡田田进来时,叶蓁蓁正埋头整理自己的衣裳首饰。从前这些东西都是绘绮与绣纨两个婢子掌管,除却从叶家带来的东西,还有这些年仁寿皇帝与谢妃的赏赐,乍然翻开箱笼一看,叶蓁蓁竟不晓得自己还有这许多东西。
叶家的人自是不能白白便宜,叶蓁蓁宁肯学学杜十娘将东西沉到江底,也不愿再去贴二房那一群白眼狼。瞧着胡田田进来,她自是欢喜,嫣然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愁这些个东西无人相送。你尽数拿了回去还能留个念想。”
胡田田瞧她到是淡然,忍不住跺脚道:“真真是叫你气死人,怎么着还没有条活路?你怎得就非要青灯古佛。昨日之事我已尽知,连陛下都替你想了折中之策,你又何必一意孤行?我拿你这些东西回去,瞧了唯有万般伤心。”
“我如今是求仁得仁,现在心上一片清明”,叶蓁蓁笼了笼滑在鬓边的发丝,素瓷雪颜一片剔透。浅浅的笑意映上双眸,到是波澜不兴的宁静。
婢子斟上茶来,就着外头筛落进来的灿烂秋阳,叶蓁蓁最后一次坐在长春宫的卧房内与胡田田促膝倾谈:“自打父母离世,我唯一想要的便是安稳生活。我自小心仪于谁,你自然心知肚明,我也无须隐瞒。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世上姻缘无论成与不成,缘份一词大约都是最好的说辞。
叶蓁蓁从前一直以为自己与何子岑是该有一场美丽的缘份,并且会修成正果,因此她对何子岑格外关注。
何子岑大约不会晓得,年少的自己曾那样隽美地投影在叶蓁蓁的波心,而叶蓁自己却自始至终不曾忘记那一场美丽的邂逅。
那一年春日芳菲,父亲难得回京述职,带着她入宫去看皇子们打马球。三月的杨柳如织,飞絮落花间似轻薄的纱雾,叶蓁蓁瞧着一名腰系浅赭色丝带的黄衣少年手中球杆挥出,马球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不偏不倚飞入门中。早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便有些自带阳光一般温煦与耀眼。
仅有五六岁的她远远凝望着那黄衫少年,追随着他翩然马上的身姿,有些崇拜地问自己的父亲:“爹爹,那是谁?”
昌盛将军顺着女儿的手指瞧去,认真解答道:“那是赵王殿下,陛下与德妃娘娘的长子,最是谦谦守礼的好孩子。”
一场马球结束,昌盛将军要叶蓁蓁稍待,自己上前与几位殿下见礼。叶蓁蓁立在散碎若金的春光下,有一缕早春的悸动如新芽萌发,连她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她远远瞧着父亲和何子岑说话,心里如同有只小鹿在乱撞。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何子岑的目光似是望向叶蓁蓁所在的帐篷,干净秀美的男孩子脸上依然挂着那温暖的笑容,便明媚了叶蓁蓁全部的天空。
吧嗒一声,叶蓁蓁却是小脸绯红,略显惊慌地放开了帘子,将自己与外头隔绝。而那道温暖的视线却好似能穿透锦帘,依旧紧紧萦绕在她的心上。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彻
及至昌盛将军故去,叶蓁蓁情窦初开的年华刚刚展开,她咀嚼着孩提时代的初遇,忽然明白那年春季那一缕温暖的阳光竟是自己最初的心动。
父亲与自己聚多离少的相聚时光里,原来曾给了自己这样的一抹温馨。在那么早的时候,昌盛将军便曾经为自己的爱女指引过那一轮春日的暖阳,她与何子岑之间就有过那么一重淡淡的缘份。
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除却胡田田之外再也无人知晓。胡田田久不归京,叶蓁蓁想遇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也难以找寻,只得死守自己的芳心。
她变得敏感亦怒,却又格外小心。她总是不知不觉在宫中追随何子岑的脚步,既想让对方知晓,又害怕对方窥破自己的秘密。深夜的青莲宫外被何子岱发觉、乃至被对方深深叱责时,叶蓁蓁依然不认为自己与何子岑无缘,反而认为陶灼华的存在才是两人之间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