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月_作者:悠韵离离(3)

2018-11-10 悠韵离离

  我是在自杀,还是要死了?

  不变的,五袋液体。用3-4个小时,灌进我的血管里。我很幸运,每次都刚好有床位。那不幸的,就要在椅子上度过这三四个小时。

  进出的人,来回推动着那扇陈旧的木门,搅动着输液室里浑浊的空气。墙边,一排仍能看出颜色的木椅。倦怠的人,连着天线,倚坐上面,麻木地耗着时间。脑袋在发黄的白墙上,蹭来蹭去,终于,那里留下了一片深色的印迹。灰色的水磨石地面,似乎只有承载着污垢,才能产生存在感。堆满垃圾的废纸篓,好像魔术师的帽子,里面有数之不尽的花朵往外冒,溢得满地。

  我所生活的辖区医院。和这里的人一样,显得困窘不堪。

  输液观察室里有些嘈杂。我不是很介意。生活,很多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没有理由去挑剔。

  数落着一滴一滴坠下的液体,我不觉得无聊。终于有事可做,如果生病也算一种。

  “好些了吗?”

  一个声音响起,许多声音由此湮没。

  我有些吃惊。挣扎着要起来。

  “躺着别动。”他说。

  我静静地看着他。同是夜晚,可路灯的确嫉妒地隐藏了他的光华。日光灯下,他像是被熨烫过一样,平整挺拔。

  “换药,顺路而已。”他抬了抬左手,“那天看你挺严重,猜想你会再来。”

  他的手是烫伤,三天换一次药。那么,他是一间间观察室找过来的。

  有病人输完液离开,刚好留下一把空椅子。他拉过椅子,坐下。椅子上,还有前面病人留下的一次性床罩。他像是没看见一样,直接坐下。

  总有种不协调的感觉。是的。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

  掉了皮的白漆木椅,和他不协调。

  他目光正关注着的人,和他不协调。

  这个杂乱肮脏的观察室,和他不协调。

  可他,是那么的自然。

  “你怎么会来这个医院?”我问。

  “这个医院的烧伤科比较权威。”他说。

  我哑然。也许,是我太偏见了。

  “不舒服?”见我不住地动着,他问。

  “感觉全身发麻。”

  他抬头看了看输液管,忽然问:“你很着急?”

  “是。Luke还在睡觉。”

  “你的儿子?”

  “是。”

  “多大了?”

  “一岁一个月。”

  “他和谁在家?”

  “邻居奶奶。”

  他一直低声和我交谈,声音却清晰得突兀。因为整个观察室噤声了,从他进来开始。

  他伸手调了流速:“这样不行。心脏会受不了的。”

  我们没有太多的话说,只是偶尔地,他会提起我的小说。

  他仍然戴一只手套,很有质感的皮手套,就放在我的病床边上,铭牌闪着金属特有的光辉。我会时不时地看着那片小小的光辉发呆。

  “你真不该来这里。呼吸道疾病都有很强的传染力。”我说。

  “我的抵抗力一向很好。”他自信地说。

  “我是指这里病菌多,你的手有创面,不适合来这种环境里。”

  他笑了笑,说:“没关系。”

  输液的人,都会有一个尴尬,即使你没喝水。虽然医生一再叮嘱多喝水,我还是没敢喝一口水。可这并不能避免尴尬的发生。他执意陪我去卫生间,我皱眉。他神情里有一丝不被信任的恼。无奈地,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手。“两个人,两只手,似乎少了点。”他自嘲到。然后,他去找护士。这里的护士是不会陪病人去卫生间的。可这次,居然陪我去了,而且热情周到。

  他一直陪我输完液。他说送我到楼下,我坚持在小区门口下车。他说三天后,他还会来换药。

  第2章

  三天后我没有见到他,因为我只输到第五天。五天,我把一个月的生计输进了血管里。那一张张薄薄的缴费清单,令我惶恐。我是个经济不能自主的人。

  这个季节是荒芜的。这座城市是荒芜的。

  疲惫的人们,在干枯的城市里,默默地,像一台走了几十年的老挂钟,沉重地重复着昨天的活计。几乎忘记了从哪天起,我的世界也走进了这样的季节,变成了这个城市的模样,却再也没有时节变化,而是一味地荒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