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诡恋_作者:半城流景(3)

2018-11-10 半城流景

  “有酒吗?”他问。

  我没动,只是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

  秋岩没有客气,捡了我酒柜里最好的一瓶洋酒。一人一杯,我还没动,他二话不说,先灌下一杯。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地疼。虽然我从不把钱当一回事,可是我不能眼看着别人也不把我的钱当一回事。好歹这也是我的辛苦钱!再说,这日子生意本就不景气,

  许是酒的催发作用强,秋岩的话终于多了起来,断断续续讲起一些事,但是精神依然有些萎靡,注意力似乎不能够集中,总会讲着讲着就开始失神,宛然陷入了另一个场境。

  一个月前,他在一家酒店里见到竹子。那天是他同事的婚礼,作为伴郎,他责无旁贷地替新郎挡酒,直至把自己撂倒。新郎家人感恩戴德,直接把这位尽职尽责的伴郎搀到楼上客房。

  他醒来时,天色已晚。人家的婚宴也早完事了。如果跑得快的话,估计还能赶上个洞房花烛什么的。

  当他抚着几欲炸裂的脑袋,挣扎坐起时,却猛然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女人穿着一条黑白拼接裙,婷婷玉立在落地灯旁,身材姣美,黑亮的齐腰长卷发海藻一般垂下。细柔的光线里,这样一个背影,仅一个背影,就够一个正常男人消受半日了。

  “你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间里?”他有些不知所措。这孤男寡女的,谁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违背道德伦常的事。

  那女子幽幽转身。秋岩当场僵住。

  “秋岩,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徐徐开口,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微微一笑百媚顿生。

  长空霹雳的惊愕也好,倾天覆地的喜悦也罢,百转千回的五味翻腾,又怎能敌得住她秋水盈盈的一笑。这一笑,令那千万种情绪瞬间化成一个念头。秋岩再也顾不上头疼,一跃而起,几乎一步就跨到她身旁。仍旧不敢确信,上下前后打量了再打量……半晌,一把将她死死地搂在怀里。

  “竹子!真的是你?”

  秋岩喜极而泣。竹子的那一泓秋水却变得分外萧瑟。

  “你是怎么进来的?”秋岩问。

  她调皮地晃了晃手里的房卡,说:“我自有办法。”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跟诸多热恋中的男女一样,朝思暮想,一日三秋,穷极天涯相思无尽。竹子告诉他,自己的居所和工作地点都在郊区,往来不便。以此为借口,任他怎么请求,竹子从来不肯与他同住。秋岩很清楚,横亘他们之间不是市区与郊区的距离,而是经年累月的等待与不得的隔阂。他能理解,毕竟当初是他失信在先。只是如此一来,别管是山就水,还是水就山,距离是不变的,所以他们每次见面,最快也要在黄昏之后。通常都是竹子来见他,临近午夜时,她会赶在377路公交车的最后一班回去。尽管见面的时间短暂而仓促,这已然令他十分满足。

  秋岩说,那一个月里,他深深地体会到了人间的极乐,同时也深深地体会到了人间极苦。更深感上苍的吝啬和苛刻,它从不会无偿地赐予谁快乐。还可以见到竹子,还听到她亲口说她一直在等他。这是他的人间极乐。可是,接踵而至的,他六岁的小侄女月儿突然生了一种怪病。要么几天不吃不喝,饿得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要么拼命吃东西,撑得小肚子滚圆还哭着喊着说“饿”,不停地讨要吃的东西。躺在医院里,眼见着一天不如一天,医生先是说脾胃问题,后又说是心理问题,最后查不出问题,一天里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你知道吗?最后我竟有种焦头烂额、不堪重负的无力感。”秋岩苦恼地说:“我总觉得,这是老天在逼我做出选择,让我有取有舍。可是,我谁也舍不下!”

  秋岩说,月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血缘亲人。三年前的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此生所有至亲:父母和兄长。而他就是那个亲手将亲人送上黄泉路的刽子手,同时也将自己送入了人生的孤绝地。

  我能想像得出那种痛苦,那种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去,从此阴阳永隔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而之于秋岩,那种痛苦恐怕深刻得不知几倍。若不是他任性,酒后驾车,便不会有这些伴随永生梦魇。

  “你知道月儿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以为她去任何事,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她承受的痛苦数倍地加诸在我身上,我只要她平安地活着。”他抬眼看着我,眼里的决绝和迷茫交杂着,竟让人忽然心生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