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飘零久/念囚_作者:五月惊蛰(67)

2018-11-09 五月惊蛰

  我想开口喊住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可下一刻,我看到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根金色的琴弦,在阳光下光彩熠熠,散着许多细碎的光芒。

  那根琴弦,不是冲着别人,就是零风。

  一瞬间,那琴弦就飞快的刺进了零风的身体,再从背后钻了出来,一滴血都不曾扬洒,只有那根弦上的殷红无法抹掉它穿透一个心脏的曾经。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说:“我这些年来悉心护着的,岂能被尔,说杀就杀……”

  为何越卿也来了战场,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他说他没有妹妹,可是我,一直一直,从小到大,就有他这个哥哥。

  我不怪他,可他一定怪我。

  我离疆后两年,他被带入京之都。每周一海碗的生血都是要送入都子殿内的,腕口臂上的刀痕常常都是一处未消又新增数条。

  他成了原本该属于我的模样。

  被软禁在逼仄的深宫内殿中,一次一次被一群人束住手脚由他摆布,想要拼命挣扎时的无力。

  眼睁睁看着身体残破,感受汨汨的血流。

  伤口溃疼时那撕心裂肺的恸哭和嚎喊,都没有人听得见。

  我没有办法去怪他。

  我终于瘫在地上,正好和没跑远却从马背上倒下来的零风视线相接,咫尺之距。

  眼角有一丝湿润,我开口告诉她:“风……我不值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还是被远处的厮杀叫喊声所淹没,可是我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她对我说的。

  她笑着,一如往昔,春风一阵:“死在金之疆之人的手上,我也算死得其所。”她仿佛还想动一动,可到底是徒然了,“护你,乃家族之规,亦我心使然。”

  我也对着她笑了笑,看着她慢慢阖上的眼睛,想去牵牵她的手。不过是一起离开罢了,倒不如做个伴,之后要走的路上还能有个人和我说说话,一脸温柔地站在我的背后,看着我追蝴蝶玩,看着我爬树掏鸟窝……

  可是,我拼尽最后一口气,抓到手上的,却,只有一只,空空荡荡的袖子……就像,我抓不住一阵时候到了就要离境远去的风……

  此生一遭,已是无憾,我纵然有万般不舍,也到了该放开紧握住的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的时候了。说不尽此生甚短,绵绵之意长亘不绝。我许诺不了任何一个人我的来生,只愿他们再不要遇见我,我也不要再遇见他们。

  我的岁月不是我的,那是我和零风、零霜、零白、零栀、零月、零星、零蝶、零雪她们几个一起封好,要给她们带走留个念想,做个告诫,要她们以后再也不要随随便便把命交给了别人的;

  我的身体不是我的,那是要做静轩天下为聘的回礼的;

  我的心不是我的,那是宿命,要换旻烨一生长虞无忧的;

  我的命也不是我的,是要还越卿倾血相授的因果债的……

  惟留一点独属于我自己的自私的念想,现今也要尽数付诸死亡了……

  如此笃定的身后事,那我有还有什么可以挂念呢?

  纵然祸国乱世,以死谢之,明知两不相抵,却也愿枉死的他人能有一个好的轮回……

  那我便是入了阿鼻,从此万劫不复,也是情愿的。

  我看到静轩的眼泪,看到了旻烨对着我,嘴里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抱着我的手也没有松开。

  我听不见,却也知道。他问我:“为什么不等着?”

  反反复复,只此一句。

  等不了了,今年就是他二十之年,若错过,就再也没有救治的可能。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计划,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想等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再告诉我,他以为我没有听见在我昏迷之时,他像是发了狂一般把他自己的血喂进我嘴里前说的那句话。

  “知你,吾起杀剐之意;寻你,几近翻天覆地;见你,愿倾吾之所有;最后,不过生以死替。只独留你一人,不忍却狠心。”

  这件事,他到底从什么时候下定决心,从何时开始策划,我不得而知。我也不在乎他起先决定这样做的初衷是不是为了我。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打开命殿的大门,救越卿出来让他重见阳光天日,用着轻微却坚定的声音告诉越卿他不想死的那个,京之旻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