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冯公公的额头已经磕破,血淌了一脸。
“冯公公”皇后娘娘终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不是本宫不念你的情面。这贱奴偷换侍寝的牌子,让个宫女得幸,还怀了龙种。后宫出了这样没规矩的事,本宫还能让他活吗?”
冯公公抬起满是血污的老脸,带着哭腔说:“木已成舟,娘娘不看老奴的面子也要顾及皇上的意思。那莫柳儿怀着皇嗣,若弄出人命,皇上知道到底不免怪罪娘娘。娘娘既已出了气,何必将事做绝?”
皇后娘娘看着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叹口气,道一声:“罢了”。
执杖太监停了手。“二虎”早没了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皇后娘娘走了。
冯公公抹了抹脸,到“二虎”跟前,伸手探探他的脉,确认没死,舒了口气。
“二虎”有些缓过劲来,微微扭动脖子,努力看向“干爹”。“二虎”是七虎里最标致,最机灵的,最得冯公公疼爱。
“你是没种的太监,也值得为个女人送命?”冯公公又心疼又生气,抚着“二虎”的头,又掉下老泪。“二虎,你惹了大祸!干爹保下你这条命,算是全了父子一场的恩义。从今往后,咱家再不认你这个儿子,你是死是活,是福是祸,都不相干了!”冯公公最后瞧一眼“二虎”,一甩手,带着其余的“儿子们”走了。
“二虎”捡回一条命,却被板子打坏了腿,再也站不起来。“冯二虎”从此改回了本名“杜春旺”。
“连天芳草雨漫漫,赢得鸥边野水宽。花欲尽时风扑起,柳绵无力护春寒。”聪儿的读书声轻轻脆脆地透过来。
“我的儿,你读的是什么?”我颤着嗓子问。
“皇祖母,孙儿在背诗——”
“诗?花欲尽时风扑起,柳绵无力护春寒。柳绵无力——”我嘴唇发抖,无力地坐着,眼泪又滴下来。
“咣当——”,檀木椅翻倒,春旺跌伏在地,双腿无力,手肘勉撑,拖着身体寸寸蠕动。蹭到我脚边,一把揪住我的裙角,死死地,惹得我头上的珠翠也跟着晃动。
“太后救命!”他央求道。
我看得出,春旺害怕了。那时他年轻却不怕死,如今他老了胆子也小了。大概,享尽了人世繁华、荣耀富贵之后,人都会怕死吧,因为活着太舒服。
“皇帝是要弑杀生母吗?”我呵斥。
暤儿走到我面前。
“皇上旨意,阉贼杜春旺祸乱宫廷,蒙蔽太后,不法横行,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罪不容赦,按律诛杀!”暤儿身边的季公公一板一眼地念着。
所有的侍卫都佩戴着刀剑,我明白,这回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为什么,你就容不下他?”我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曾经那么小,竟也长大了。
“母后还要保他吗?难怪人人都说杜襄公与莫太后有私情。”暤儿歪着嘴角,似笑非笑。他是在嘲弄我?!
“放肆!我是你母亲——”厉吼,乍惊,殿有回音,四下皆默。我是个懦弱的女人,一辈子从没这么大声地说话,连我自己的脑袋都被震得嗡鸣。
“私情?呵,哀家和一个太监能有怎样的私情?不过是一同受过苦的同病相怜。”
“太监是什么狗东西?也配同太后相提并论?”
“对,我们都是狗东西,连哀家也是狗一样的东西,才生了你这只忘恩负义的小狗崽子!今儿就一句话,要动杜春旺,除非哀家死了。否则,谁也动不得!”
“母后执迷不悟,怪不得儿臣了。动手!”
侍卫们一拥而上。
殿门在我面前关上。
我听见春旺在喊:“太后……太后……柳儿……”他的嗓音尖利,一声弱似一声,直到听不见。
“放开他,畜生啊!”我哭喊着,死命地拿身体去撞门,一下一下,直到力气耗尽,倒在地上昏过去。
“柳儿,你是我的前程、富贵,也是我的女人、亲人。柳儿,你就是我的命——”
“春旺,你别死,我害怕……”
这宫墙好高,似一座牢。没有你,我真的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