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作者:悬思(140)

2018-11-07 悬思

  我再没有见过茜儿。那丫头年轻,还可以再生儿育女。倪皇后不在了,于贵妃死了,于恭嫔疯了,后宫没人能挡在她前头。倪家肯定会让茜儿认祖归宗,毕竟这个私生子的女儿已经是得宠的皇妃了,有一天,也许还会成为皇后。

  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在宫里,给主子们备的饮食,奴才们轻易不能动,所以我从未担心红枣茶里的猫腻会被接生的婆子们发现。可茜儿生产那天,茶壶明明是放在内间的,怎么会忽然跑到外间去?还放在皇后娘娘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后宫是将女子命运的诡谲推往极致之地,连带着将人心也推向极端。这样的地方遍布阴暗残酷,不受尘埃之侵的人真能活下去吗?

  我不信!我变成鬼都不信。

  商妃的故事

  邓州城里的商若谷和文永富是亲家。

  商家虽然姓商,却是正经的耽美书斋;文家虽然姓文,却是地道的商贾之家。原本,商家是不屑同文家结亲的,因为读书的看不起做买卖的。结果,商若谷的儿子娶了文永富的女儿,因为有些时候读再多书也不及包里有钱来得管用。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从出生起,商若谷和文永富就是前门挨着后门的邻居。商家和文家住的这一带只是普通市井,并非显贵之地。商家祖上几代虽然都做过官,因为“读书读坏了脑子”,官做得太清廉,没给后代捞到钱财。“读书读坏了脑子”是文永富笑话商若谷的话。文家开当铺,金银不少,可是律法有规定,显贵之地的田屋不卖给商贾人家,只给当过官的,中过举的,或者皇亲国戚。于是,一个高攀无能,一个低就不甘,好巧不巧地成了邻居。

  虽是同龄,可商若谷和文永富打从拖着鼻涕的年纪就互相瞧不顺眼,在巷子里擦身而过时会各自扬起下巴,极尽鄙视的表情,捏住鼻子好像真有什么怪味迎面扑来。

  “臭,铜臭!”商若谷说文永富。

  “酸,穷酸!”文永富说商若谷。

  这样你来我往的争气斗嘴已经是家常便饭。商家和文家的大人们本来还为各自的小孩出言不逊而向对方道过几次歉。时间长了,次数太多,两个孩子只动口不动手的把戏倒让原本不甚来往的两家人渐渐熟识起来。说到底,有文化的看不起没文化的,有钱的看不起没钱的,在哪朝哪代也不鲜见。什么“铜臭”、“穷酸”,都是大人们不小心说出口的牢骚,被小孩子听了去。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虽然商若谷和文永富长大了还是一样别别扭扭,可商家和文家倒真成了和睦的邻居。商若谷总被家里人支去文家铺子里帮忙抄录。文永富也常被家里人派去给商家送些没人赎的好物件。

  文永富能双手打算盘,又快又准,堪称绝活,心算的本事更是一流,买进卖出从未亏本,归拢账目从不出错;商若谷有一手好书法,一肚子好文章,给文家铺子写的门联,人见人赞。在各自的行当里,两人都算得上才子。

  平息是当时邓州典当的规矩:在当票上约定的期限内,典当物的赎回利息是固定不变的。大的铺子,因为典当物太多,需要留专门的库房存放东西。有些精贵的衣料细软,还要雇伙计专门照看,防霉、防贼,占地方不说还要多花工钱,所以当铺都喜欢签短期的当约,不爱签长期的,一旦期满未赎就可以自行处置典当物。可州府有规定,商人不能欺行霸市,否则会被问罪。有几家大当铺的掌柜就因此被州府抓过,后来,凡有来签长期当约的,当铺都不敢不接,更不敢少折银钱,怕惹来处罚。

  速息是文永富想出来的主意,让文家当铺在邓州声名大噪。速息就是在当票上约定的期限内,典当物的赎回利息是加速计算的,时间越久利息越高。为了吸引典当人选择新的利息算法,凡速息当约都有比平息当约更高的当金,和更低的短期利息。把规矩这么一改,典当人有好处,当铺也能获利。虽然这法子很快就被别的当铺学会了,可这首开先例,不拘一格的态度让文永富年纪轻轻就在邓州的商界积累了声望,四十岁时当上了邓州商会的会长。建立商会也是文永富的主意,在此之前邓州、乃至全国的商人都是各自为政。

  这都是后话了,二十三岁的文永富还是初出茅庐的小掌柜,刚因为创立了速息典当法而在邓州城声名鹊起。文家铺子的生意好得忙不过来,不得不请商若谷过来帮忙记几天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