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作者:悬思(15)

2018-11-07 悬思

  翌年,经卞家故旧举荐,家父携眷属离京,外任岭州,后调任青州,仕途平顺,前程锦绣。

  吾妹诞于暮春,彼时家父尚在岭州任上。岭州樱花久负盛名,家父见城中樱树繁茂,樱花灿烂喜人,花瓣缤纷如雨,叹曰,难得这般好颜色,为吾妹取名若樱。

  若樱乃庶出,其生母碧桃姨娘,实为家母陪嫁丫鬟。因家父无子,家母许之为妾。

  若樱确是生得一副好颜色,八、九岁时,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年近及笄,已出落得凤眼樱唇,柳眉翘鼻,蜂腰皓腕,肌肤赛雪,乌发如瀑。

  单论容貌,吾不及若樱。此番家父、家母、姨娘、若樱心中皆知,然,从未有将若樱同吾相提并论者,毕竟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尊卑有度。

  碧桃姨娘自怀上若樱便与家母分院而居。吾在家母身边长大,若樱则由碧桃姨娘抚育。家母从不去姨娘院落,按规矩,须得姨娘领若樱来家母处问安。

  家父膝下仅有吾与若樱二女,因一嫡一庶,自幼待遇相异。

  这本也不稀奇。上自天家贵胄,下至乡绅官宦,凡有正房偏房之分,则必有位分贵贱之别,此纲常伦理之法也。国以此法安邦,家以此法安居。

  岭州城中逢年过节,必有花会、灯会、龙舟会、烟火会。家父每每陪伴家母出外赏玩,常会携吾同游。此等场面,姨娘自不便同往。若樱幼时曾因此哭闹不止,家父本许其同行,哪知甫一出门若樱即管自跑散,致使阖府出动,寻了半日方才找回,虚惊一场,弄得城内众人皆知。家父自觉庶女顽劣,面上无光,此后,便严令姨娘将若樱养在深闺,不许再抛头露面。故而,家父在岭州任上十余载,人皆不知其有二房夫人,也大多不知丁家有一庶女若樱。偶有知若樱者,也多以其为家母所生。

  承兴四年,是吾及笄之年,因家父升任青州刺史,举家自岭州迁往青州。青州物产丰饶,位置优越,是商贾旅人南来北往,东去西归必经之地,比岭州富庶百倍。

  青州乃襄王属地,传闻襄王府之富贵堪比皇宫,青州之繁荣可见一斑。

  州内不乏达官显贵,以都督彭达为首。彭家祖上乃开国功臣,经营多年,根深势大。

  家父新官上任,踌躇满志,意欲大展宏图,须得青州都督彭达相助,故而将其列为首位结交之人,属意将吾许配彭达之子彭璋。家父初抵青州之时,彭达曾携彭璋登门拜访,因家父早有联姻之意,故安排吾与家母隐在内室旁观。依稀瞧见彭璋其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虬髯面黑。其言听不甚明,只知声如洪钟。彭璋未满二十已封了正六品都尉,被称为朝中武将新贵。家父同家母商议,彭璋乃彭达独子,必定前途无量,彭家门第显赫,且在青州,吾可时常回娘家探望,成全家母思女之心,是桩再好不过的亲事。家母觉之有理,欣然应许。

  家父请来青州首富保媒,彭达也有结交家父之意,二人一拍即合,遂订在承兴五年三月初八迎娶。

  婚礼之日,若樱支开丫鬟,单独敬吾一杯送嫁酒。吾饮下酒,便不省人事。若樱将吾塞在床下,自己穿上凤冠霞帔,顶着红盖头,上了彭家迎亲的花轿。若樱胆大妄为,这一出偷梁换柱,诸人始料未及。待吾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那厢早已入了洞房。

  彭达素来眼高于顶,为人张扬跋扈,知家父以庶出之女婚配彭家嫡子,心中大大不乐,颇有微词,可惜生米已成熟饭,断无将若樱退还丁家之理,只得认下这儿媳。

  彭璋未亲见吾,只定亲时遣人来要过一幅画像。洞房花烛夜,彭公子原不知娶错了人,只觉得真人比画像美出不少,喜不自禁。第二日方知若樱原是吾妹,因其较吾更年轻貌美,加之已与若樱如胶似漆,只当是捡了便宜,哪还管什么嫡庶之别。

  家母对此事自然大大不悦,让家父冷落了碧桃姨娘好一阵子。然,若樱却擅御夫之术,彭璋那莽夫对她言听计从。枕边风有功,彭家与丁家日渐亲厚。得此助益,家父如鱼得水,在青州任上风生水起,不免对若樱刮目相看,连带着对碧桃姨娘也另眼看待。

  如非若樱自作主张演了一出移花接木,家父对其已另有安排。承兴六年乃皇家选妃之年,家父早有计较,送若樱进宫。家父定是思忖,若樱更美,争宠胜算更大。这般思虑周详,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事已至此,家父只得转而送吾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