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作者:悬思(170)

2018-11-07 悬思

  “小茨。”我尽力用温柔的声音回应笼中人,然而温柔不是我的习惯,我自己都能听出那种别扭。皇兄总是说:“阿惠,你是女子,多笑才会好看。”

  “皇兄,你知道的,阿惠不喜欢笑。”我总是这样回答。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保护好你,让你像别的女孩那样无忧无虑,就不会失去笑容了。”皇兄会边说边把我揽入他怀中,抚揉我的头发,或者肩膊。

  “皇兄,我们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不该太过奢求。”我比皇兄矮,却比他有劲。许多时候,看上去是我在他怀里,其实是我用力气支撑着他。我习惯了皇兄的重量,皇兄习惯了我的存在。

  “母亲……让我死……求你……呜呜……”笼中人在挣扎,哭喊。铁笼和钢珠让他的所有行动都丧失了力量。他死不了的,我很清楚。每天会有三名狱卒来给他强灌下水和食物,所以绝食和自戕都行不通。

  “你的命是我给的,什么时候收走,由我决定。”我对笼中人说。

  “父亲——父亲——”他还想说什么。

  “汲偲不会活。你不会死。”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挣扎哭喊得更厉害了。我不去理会,转身走出密室,示意狱卒重新上锁。这狱卒是个聋子,是我刻意安排的。他不知道这铁笼里关的人是谁,犯了什么罪。

  “嗒、嗒、嗒、嗒——”幽暗的走道里,我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走道的另一头,离密室最远的位置,也有一个墙壁加厚的单间,是刑室。这里没有锁门。我推开门走进去。一个近乎裸/体的男人伸展成大字型平躺在刑具上,好像一块鲜嫩的猪肉搁置在案板上。刑具上的铁环把他的四肢牢牢固定住,让他所有企图逃避的动作变成了徒劳。行刑官们训练有素,没有因为我的出现停止工作。受刑人左脚的脚趾已经全被斩断,离开了身体的五根断指伴着滴答的鲜血洒在刑具下的地砖上。地砖铺得讲究,连缝隙都没有,鲜血渗不进去,染不红它。受刑的男人在凄厉地惨叫,我感觉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汲偲,你一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像只野猪一样嚎叫。”我对受刑的男人说。不过,我怀疑他是否还能听见,剧烈的疼痛已经快让他失去意识了。

  “你这个女魔头!邪恶无耻的女人!我后悔当初没有弄死你!呸——”他憋足一口中气,把嘴里的脓血朝我脸上喷来,被我侧身躲过。这样的垂死挣扎见得太多了,我连眼睛也懒得眨。

  “啊啊啊——”又一根脚趾被斩断,换来又一阵惨叫。

  “你为什么不后悔当初没有对我好一些?不过,现在后悔什么都没用了。等你的脚趾、手指和命根都斩完了,我就恩准你去死。”我对汲偲说。

  “我可以死。我认了。别杀小茨。求你!”他在哀求。

  “原来恶虎也有爱子之心。不过——”精神的绝望比肉体的毁灭更可怕,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刻的来临,我要毁掉这个男人最后的希望。“不是你的儿子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对他说。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汲偲怒吼着,好像肉体的痛楚已经消失。一瞬间,垂死的野猪恢复了枭雄本色。

  “如果小茨是你的儿子,那我早就把他杀了。你这样的畜生不配活在世上,你的孽种更不配。”说完,我走出刑室,把所有叫骂呼号都阻隔在门的另一面。走出青狱,我的心又是无懈可击的了。

  “你去看小茨了?”皇兄问。

  “嗯。”我在皇兄身边坐下,用手指轻按他的太阳穴。皇兄有头疼病,这是只有我会对皇兄做的动作。小茨,是我儿子的名字。因为他不是汲偲的儿子,所以我叫他小茨,而不是汲茨。这很容易被理解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昵称,进而让人忽略了我想隐藏他身世的意思。

  “今天没有头疼。”皇兄按住我的手指,顺势握住我的手,把我揽入他怀中。“阿惠,天气凉了,你的肩膀有没有疼?”皇兄一只手伸进我的衣领,搁在我左肩上轻揉。

  我享用着他手掌上的温度和言语里的关切。“皇兄,这些伤早就已经不疼了。”

  “可我会心疼。我不敢想,你那么瘦弱,是怎么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