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
“一切就托付给公主了。”隗秣深深一拜。
岐城公主眼中带泪,用最标准的王族礼仪和隗秣辞别。以前总嫌王族礼仪繁复到恼人,可是在适当的时刻,那种庄重肃穆让人望而起敬,只是自己从前没有与礼仪相配的心境,内外不符,自然感觉失和。岐城公主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比过去的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荔岛人本就擅长造船驭浪。隗秣带着荔岛的男人们在海上战斗,打翻了几十艘肇国海船。隗秣的船也沉了。他葬身于大海。
隗秣的奋战为荔岛赢得了谈判的机会。代表荔岛出席谈判的是岐城公主,而代表肇国出席的是岐城公主的儿子,闵廷珺。当年离婚时被闵若水带走的小廷珺只有七、八岁,如今已是大人了。不让能言善道的辩才来谈判,却派闵廷珺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岐城公主明白这是淳于蕴打的攻心牌。
“母亲。”闵廷珺不提荔岛,先来认亲。
岐城公主却无意与儿子抱头痛哭,直接将一封明黄的诏书摊在桌上。
闵廷珺仔细读完诏书上的文字,从探亲的态度转换成谈判的态度。“父亲说得没错,母亲手里的确有先王遗诏。”廷珺的语气很淡,神情很冷。
“这诏书,我本想着有一天会用在你身上,不过,来看还有更合适的用处。”岐城公主对儿子说。
那场谈判的结果是:荔岛不再是独立王国,归为肇国辖下。岛上的二十万居民和肇国百姓拥有平等的地位,并且可以保有原有的土地财产不被剥夺。为二十万人争取到自由的代价是,岐城公主从此失去自由,被带回肇京,在素心殿里度过余生。
“廷珺,你一点儿也不像我。”离去之前,岐城公主对儿子说。
“因为我姓闵,不姓淳于。”闵廷珺认真地回答。
“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岐城公主笑着说。
岐城公主走后,荔岛的居民为她塑了一个石像,立在海边。后代人记不清石像的来历,把它说成是远至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就守护着荔岛的女神。石像的底座上从上至下刻着四个字“岐城公主”。天长日久,海面上升,海水侵蚀,后面三个字难以辨识,只有“岐”字残存。“岐城公主像”变成了“岐神像”,于是也有人管荔岛叫“岐岛”。
你问我为什么说来说去却不承认自己就是岐城公主?
不是不承认,而是真的忘了自己曾经是那样一个人。
元箓的故事
“如果太后和太妃同时落水,陛下只能救一个,陛下会救哪一个?”陛下九岁的时候,我就问过他这个问题,问的时候陛下刚结束午觉,还有残留的睡意,并未全然清醒,说的话全该发自本心。
小陛下揉着眼打着呵欠说:“元箓,你忘啦?朕也不会游泳,还要等人来救呢,哪有余力救别人?”真话最见真心。听到这个回答,我就知道,先帝那颗凡事先己后人的心,已经顺顺利利地传给了他的儿子。
我的内心在拍手称赞:“没错,就该这样。这样才能做个成功的皇帝。”
我的外在却是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如果,陛下会游泳的话,想救哪一个?”
小陛下愣了一下,好像在思考,然后笑着说:“有那么多会游泳的侍卫,哪会轮到朕跳下水去?”
我锲而不舍地追问:“如果当时没有侍卫,只有陛下一人,陛下要救哪一个?”
穿着龙袍的小男孩认真想了想,然后清脆地、一字一句地答:“老师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所以一个也不救!”
我得到了答案,满意的答案,内心在欢笑。可躲在门后听的人肯定不会满意,也笑不出来。
我在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尴尬混合悲哀的神情,说:“太妃娘娘都听见了,却也不必当真,陛下太小,还需教导。”
徐太妃没有看我,眼神透过窗棂落在庭院中嬉戏的小陛下身上,过了半晌,低低叹了一声:“至少他没说救太后”。
一切就像重播,类似的场景,相同的问答,却不是首演,连那一声叹息都近乎一模一样。
“至少他没说救太妃”,董太后说。
只要他没说救另一个女人,他就是属于我的。董太后和徐太妃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