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做了分所应当的事,并没有向你市恩的意思……”萧潜急着辩解道。
柳清竹却比他想象的更加明白:“我知道。你虽然不肯说,我却知道老爷太太前两天逼你很紧,你生怕自己有一日抵受不住,不得不赶我出府……若是父亲当真被流放岭南,我便是无家可归了。你留父亲在京城,就是给我留了最后的退路,我始终感激你。”
“你……你为什么都知道?”萧潜感到有些挫败。
柳清竹自嘲地笑了一笑:“一个人被困在小小的院落里,看到的、听到的,每天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只好反反复复地思量。再笨的人,同一件事思量几千遍,也终有灵光一闪的时候。”
萧潜定定地看着她,明明是带笑的面庞,却让他感到彻骨的哀伤。
柳清竹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忽然笑问道:“这一次娶亲非你所愿,何况本来也不该是你的差事,你虽不像津兄弟那样恣意妄为,却也一向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不知道老爷太太答应了你什么,才让你肯乖乖地娶亲冲喜?”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如何会猜不到?”萧潜学着她的样子幽幽一笑,才知那笑容里面掩藏了太多的无奈和辛酸。不知每日露出这样笑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怎样的煎熬?
柳清竹慢慢地踱到窗前,盯着廊下那几丛绿竹,看了许久才语气轻快地道:“是答应了留下我吗?若是如此,我真该感谢叶大小姐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萧潜由衷地赞叹了一声,欣慰之余,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无奈。
如此聪慧灵秀的她,本该自由自在意气风发,他却硬生生地折断了她的羽翼,将她囚禁在了国公府这一方小小的四角天空里,如今更要残忍地看着她受人欺凌,看着她孤苦无助,看着她用冷淡和疏离一点点把所有人推出自己的小天地……
她一定是伤透了心,才会试图用冷漠的面孔将自己包裹起来吧?
他宁可她恨他,宁可她不依不饶大吵大闹,至少那样的她,还是可以接近可以安慰的,可是如今……
萧潜从未意识到自己如此无力。
此时柳清竹却忽然轻笑一声,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怎么会瞒不过我呢?你们明明瞒了我四年……”
萧潜看见她有意无意地望向东厢房的方向,心中不由得发紧,却喉咙干涩无言以对。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他知道他对她所有的伤害加起来,都比不上鹊儿那一件事来得严重。甚至上一次他跟着众人一起疑心她的时候,她都不曾有这样深切的悲伤。
她从来都不笨,她只是太相信他、也太相信鹊儿了。因为相信,所以从未想过怀疑。最后,却是她最相信的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残忍地辜负。
伤害已经造成,如何能回到从前?
他可以想象,将来她的日子依旧不会轻松。
叶梦阑的到来,必然会让她本来已经很艰难的日子雪上加霜。而那个一向温婉可人的鹊儿……她又哪里是看上去那么好相与的?
清净了几年的邀月斋,终于还是会有鸡飞狗跳的那一天,而造成这样局面的不是外人,正是他。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清儿……我们,只能这样了吗?”他喃喃低语,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柳清竹的心情仿佛并没有他那样低落。她语气轻松,若无其事。萧潜甚至觉得她此刻的笑容真诚明媚,直达眼底。
但她不可能会真正开心的,她只是更好地把自己伪装起来罢了。萧潜知道,每当她这样笑的时候,就是他该起身告辞的时候了。
真荒唐,本来是他的屋子,如今他却只是一个过客。
他迟疑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想个法子改变这个现状,却听见外面有两个婆子吵吵嚷嚷地从廊下奔了出去。
柳清竹认出是近几日在东厢房伺候鹊儿的人,心中一惊,忙厉声叫住二人,细问根由。
那两个婆子神色仓皇,边说边急得跺脚:“鹊儿姑娘那边好像不太好,这会儿赶去请大夫,也不知道来得及的来不及!”
柳清竹吓了一跳,顾不得理会别事,忙奔向东厢房那边去。
只见鹊儿孤零零地躺在帐中,一张煞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湿淋淋的倒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