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腿不听使唤,只想落荒而逃,理智却强撑着她牢牢站在原地,倔强地等着沈君玉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沈君玉的声音,低得几乎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我……明白了。”
其实他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是有时候会假装糊涂罢了,比如刚才。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理智得可怕,她早已把自己牢牢地圈在了一个圈子里,除了萧潜,她不会允许任何人走近她的圈子,甚至不许旁人窥视……
她并不是一个勇于冲破桎梏的女人,对于早已有了归宿的她而言,他一直只是个“外人”啊!
“我明白了,你保重。”他仓皇地重复了一遍,却见柳清竹脚下踉跄了一下,接着便飞快地往邀月斋的方向奔去,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留下。
她那样纤弱的身子,是如何能够走得那样快的?
沈君玉望着那道在晨雾中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忽然觉得心中一片哀凉。
初见便视她为知己,她却已绿叶成荫子满枝。
重阳次日在萧府门口,他曾怅然而叹,却不是为了身处困境的她,而是为了看似逍遥自在的自己。
沈君玉游戏人生二十载,却只能一次次看着伊人的背影,连开口叫住的资格都没有,难道还不算可惜、可笑、可怜、可叹?
京城之中名花无数,偏偏只有她一人解语,可她却……
这算是他的业报吗?
那道仓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晨雾中,沈君玉又僵立许久,才喟然一叹,黯淡地转过身来。
她那样急着逃离,想必心中也不是没有波澜的,可是那又如何呢?多情自古空余恨,他倒宁可她无知无觉,至少可以少一个人伤心……
是他错了,明知不可能,为何偏偏要来招惹她?打乱了她的平静,却无法给她救赎,他岂不是害了她?
“沈君玉,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混蛋!”他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拖动僵硬的双腿,强迫自己就此离开。
耳边,却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这一大早,沈兄倒是好兴致!不知我萧家的风景,能否入得了沈兄的眼?”
回到邀月斋,柳清竹等不及吩咐下人,自己飞快地回身将两扇沉重的大门用力关上,上了门闩,之后便无力地在门后靠住,半晌喘不过气来。
阿宏听到动静过来看见,吃了一惊:“奶奶您……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柳清竹有些狼狈,支吾半晌才道:“方才在外面看见一道影子乱窜,不知道是什么,吓我一跳。”
阿宏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这府里能有什么呀?多半是池子里的仙鹤,或者是假山上下来的梅花鹿,雾里看不清,吓着奶奶了。”
“或许是吧。你……别跟人说,让人笑话。”柳清竹定了定神,勉强笑道。
阿宏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看柳清竹起身走了,便过来重新打开门,摇头笑道:“富贵人家的奶奶太太们,果然胆小得可笑。”
柳清竹回到房中的时候,乳母已经在伺候婉蓁起床,看见她进来,忙笑道:“婉儿一大早醒了便闹着要见奶奶,我这儿正没主意呢,可巧奶奶就回来了!”
柳清竹勉强笑了一下,婉蓁已经合身撞进她的怀里来:“娘亲坏,不来看婉儿!”
乳母看见柳清竹的脸色不太好,忙在一旁相劝,小姑娘却不依不饶,赖在母亲的怀中不肯走。
乳母只得告了罪,打算出去替柳清竹准备早点。不料一出房门便看见萧潜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她吃了一惊,忙向屋内叫道:“奶奶,爷回来了!”
萧潜冷冷地道:“你喊什么?难道屋子里还有什么人,你赶着报信叫他躲起来不成?”
乳母听着口风不对,怔在当场不知所措,萧潜已摔帘子走了进去。
柳清竹看见他进来,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将不明所以的女儿紧紧拥在了怀里。
“你在怕我?为什么?”萧潜冷笑着问。
柳清竹答不上来。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心虚。明明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却还是无法做到坦然面对他,至少此刻是如此。
只要给她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可以让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轨道,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这样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让她连缓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