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过不会在人前给她难堪,她相信他可以做到。既然如此,她和她的女儿应该可以在这府中生活得很好,难道还有比这更干净清爽的结局吗?
这样想时,身上似乎不那么痛了。柳清竹从箱笼中找出衣衫穿上,坐到妆台前认真地给自己梳了个繁复的牡丹髻,又细心地傅粉、画眉,直到镜中熟悉的脸上再也看不出颓丧之色,她才满意地住了手。
大丧的日子,本是不该描眉画眼的,但她不愿被人看出她的狼狈。尤其……不愿被他看到。
就算是她仅剩的一点自尊在作祟吧。
强忍着身体每一处骨骼每一寸肌肤上面传来的痛意,柳清竹竭力维持着平静的姿态,慢慢地掀帘子走了出去。
乳母愁眉苦脸地在小花厅中逗着婉蓁玩,看见柳清竹出来,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
婉蓁从乳母的怀中挣扎下地,摇摇晃晃地奔过来,扑到柳清竹的怀中大哭起来。
柳清竹心中一阵发酸,眼眶中却干涩莫名。她一边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一边抬头向尴尬地坐在一旁的鹊儿笑问:“你怎的过来了?”
鹊儿迟疑了一下,不答反问:“奶奶跟爷……吵架了?”
“谁说的?”柳清竹转过头向乳母看去。
乳母忙笑道:“哪个长舌妇又在背后嚼舌根子了?鹊儿姑娘以后再听到这样的话,就该把说话那人揪过来打她二十板子再说!”
鹊儿忙笑道:“如今府里还有谁敢乱嚼舌根子呢?我只是看见爷从这儿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自己瞎猜罢了,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柳清竹淡淡地道:“世上的事情原本都是极简单的,只是人心思多了,便往往疑心生暗鬼,所以倒是无知无觉的糊涂人过得快活些。”
鹊儿忙笑道:“我的小心思一向多,亏得奶奶肯容忍我这些年——我如今是不敢出门的,身边又没有个常来走动的人,只好过来问奶奶,外面的情形如今怎样了?”
柳清竹朝她眨眨眼睛,微笑道:“你只放心养胎就是,大太太那边交给我来对付便可。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我只照应你几天还是可以的,你就不要成日瞎操心了,好吗?”
“可是奶奶毕竟心善,太太那边厉害起来可是什么都不顾的,何况如今还有叶……姨奶奶。”鹊儿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乳母忙在一旁笑道:“鹊儿姑娘从前在奶奶身边习惯了的,如今难得过几天清闲日子,怎的不好好静养,反比从前更加操心了呢?”
鹊儿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
柳清竹笑道:“她就是个劳碌命。打小跟我在一处,她就什么都替我算计到,生怕有一点疏忽,就有人吃了我呢!傻丫头,你放心就是了,如今这几日不过是在忙老太太的大事,哪里就有人能害咱们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鹊儿闻言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婉儿一直这样哭下去也不是事,若是哄不好,还是叫大夫来开一贴安神的药才行。”
柳清竹微微颔首,便低下头去哄女儿说话。鹊儿被哭声闹得心烦,随意闲聊了几句,便出门回房去了。
柳清竹便问乳母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爷前脚出门,鹊姑娘后脚就过来了。”乳母皱眉道。
“爷出门多久了?你怎么跟她说的?”柳清竹焦躁地追问道。
乳母的眼中闪过担忧的神色,半晌才垂首道:“有小半个时辰了……我劝鹊儿回自己屋里去等,她又不肯,这里的茶点也不肯用,说是奶奶吩咐过不许她吃用这里的任何东西。我只跟她说奶奶夜里守灵太累,此时大概在屋里歇下了,没说别的。”
柳清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往东厢房那边看了一眼。
乳母已急道:“婉儿大概是吓到了,一直在哭……嗓子都哑了,又不敢给她喝东西,怕呛着……鹊儿过来之后哭得好了些,这会儿又……您看要不要真的请大夫过来看看?”
柳清竹想了一想,摇头道:“小孩子家哭一阵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做我的女儿,若是连这点惊吓都受不住,还是早死早投胎的好。”
乳母听着这口声不对,忙陪笑道:“小两口闹些龃龉也是寻常,可千万别把气出在孩子身上,这么小的娃娃招谁惹谁了,一个个都拿她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