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看见王大夫露出诧异的神情,忙在一旁低声提醒,柳清竹深吸一口气,神情很快平静下来:“让老先生见笑了。我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萧潜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王大夫的胡子抖了几下,迟疑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请问奶奶……是被何种犬类所伤?此事可大可小,万万轻忽不得啊!”
柳清竹没有多想,闷声说道:“家犬,不知怎的忽然发了疯。”
萧潜霍然站起身来,快步欺近。
柳清竹昂起头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萧潜忽然就没了底气,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王大夫却是吃了一惊:“若是疯狗,那是会传染的,可不是小事……不知奶奶可否让老朽看看那条狗?”
柳清竹微微一怔,忽然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大夫莫名其妙地看看脸色黑得堪比包公的萧潜,再看看笑得毫无形象的柳清竹,忍不住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汗。
被疯狗咬伤……应该不会传染得这么快吧?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立刻夺门而逃了。
柳清竹笑够了,忽觉心中痛快了很多,不由得眼带笑意:“老先生不必担忧,不管‘它’疯不疯,我都不会被传染的。我还要留着命照顾女儿,没有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的闲情逸致。”
王大夫再次擦了擦汗,又偷眼看了看萧潜没有表情的脸,迟疑半晌才道:“既如此,老朽给少奶奶开一剂温养调补的方子,从头再叫童儿送一些外敷的药膏过来,奶奶以为如何?”
柳清竹不置可否,王大夫偷偷地呼出一口气,忙不迭地带着小徒弟逃也似的去了。
乳母看着萧潜的脸色不善,非常自觉地从柳清竹的怀中“夺”过婉蓁,顺着墙角溜了出去,留下柳清竹和萧潜在这小花厅中冷脸相向。
怀中忽然空了下来,柳清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收缴了武器的士兵,站在剑拔弩张的对手面前,有种立刻便要屈膝投降的冲动。
但她还是昂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肯示弱。
萧潜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很久,忽然冷笑道:“人说‘若要俏,三分孝’,原来是真的。我从前竟不曾发现你生得这样好看。”
柳清竹本不想理他,无奈被他的目光盯得久了,浑身不自在,她只得转过头去冷笑道:“我并不认为这是我的荣耀。”
“我也并不是在夸赞你,”萧潜针锋相对地道,“我只是很想知道,你这样细致地描眉画眼,是想给谁看?那两个人——哦对了,还有云长安,他们三个一起去了落香居,又或者是添香书寓,总之今晚未必会回来,你这一番功夫,只怕是要白费了。你总不能是为了给那些抬棺材、扯白幡的小厮们看吧?”
柳清竹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我若说你是畜生,都觉得对不起这天下的猫猫狗狗。”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太淡,丝毫听不出怒气,萧潜竟微微愣了一下,直到看着她倔强的背影走到了门口,他才冷声道:“别忘了,你始终是我的女人!”
“放心,永远都忘不了。”柳清竹没有再与他作无谓的争吵,慢慢地掀帘子走了出去。
正午的日光太过灿烂耀眼,她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光影如剑,在她的周身画出一道道刺目的痕迹。
萧潜一时竟看得怔住,直到帘子落下,花厅中重新恢复了柔和的光线,他才黯然地重新坐下。
她的脚步声,他一向是熟悉的,平时隔着老远他就能把她和别人分辨出来。但是今日,那脚步声却格外沉重而缓慢。是他真的……伤到她了吧?
那个倔强的女人,从始至终都不肯求饶,甚至直到现在,也不肯稍有示弱,为什么?她就那么笃定他真的狠不下心吗?
他总是在心中一遍遍地劝自己:只要她肯认错,只要她肯改过自新,他便可以既往不咎,试着原谅她所有的过错……向他低一次头有那么难吗?难道她当真是宁死不肯悔改?
可是……为什么?
外面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的时候,萧潜靠在桌上深深地埋下了头,什么都不愿多想。
这时屋里的光线闪了一下,萧潜以为是柳清竹去而复返,立刻抬起头来,却看到鹊儿怯生生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