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别无选择?”柳清竹忍不住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国公爷却就此住了口,怔怔地向门外看了许久。
柳清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此几次之后,她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人常说将死之人可以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该不会……
过了许久,国公爷才黯然收回目光,看到柳清竹惊惧的神情之后,苦笑着安慰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柳清竹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依然发闷。
国公爷轻声吩咐道:“你去看看门外、墙角下……四处有人没有。”
柳清竹心中一动,忙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起身出去查看了一番,半晌才回来道:“没有人。”
“那就好。你是老太太选的人,我没有必要瞒你……”国公爷悠悠叹了一声。
柳清竹知道她将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忙屏息静听。
国公爷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天下人人皆知,我的父亲、上一任齐国公,是在江南死于反贼之手。先帝亲书‘忠烈’二字于墓碑之上,并昭告天下,举国缟素三日,丧仪与亲王同等。”
这些事是国公府的荣耀,柳清竹自然不会不知道。她相信国公爷不会浪费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说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所以只好耐心听着。
只听国公爷长叹一声,又继续道:“父亲的死,让我们的日子变得艰难了许多,但我依旧以此为荣,直到……直到我娶了妻子,并且很快就要做父亲的时候……有一日,一个叫燕儿的婢女忽然拿着一封书信来告诉我,父亲即便真的是死于反贼之手,那原因也不可能是人们猜测的那样忠烈节义。”
柳清竹诧异地屏住了呼吸。
国公爷又咳了一阵才继续道:“我认识那封书信,是我父亲的笔迹,印章、信纸、封皮甚至墨汁,都是父亲常用的那一种。”
“信里写了什么?”虽然知道事关重大,柳清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国公爷长叹道:“江南那些‘叛党’,其实是数十年前发配到岭南去的一位亲王的旧部……父亲与他们周旋数月,不知何故竟已经被他们收服,修书回京给当时的秦老将军——就是如今的秦将军之父——劝他‘共谋大事’。”
“造反?”柳清竹大吃一惊。
国公爷长叹一声道:“我也不敢相信,我自幼敬爱的父亲居然会与反贼勾结,然而白纸黑字,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幼临摹过千百遍的,我骗不了自己啊!”
柳清竹心中已经明了:“如果那封信到了皇帝手中,萧家将有灭门之祸!太太当初就是拿这个威胁你,做了一辈子的傀儡?”
国公爷黯然点头:“若非如此,我岂能容下那样蛇蝎心肠的女子!”
柳清竹的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难怪二太太说,大老爷才是最辛苦的人。看来二太太虽不明就里,却还是猜到了不少事情呢!
“可是,那封信不是应该在秦府吗?怎么会落到太太手中?”柳清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国公爷拿起床头的茶盏一口气将水喝干,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半晌才道:“叶青云,是当年秦将军的幕僚。”
“啊?!”柳清竹大吃一惊,很多事情立刻在脑海中连成一片,仿佛混沌初开。
只听国公爷叹道:“也亏了他的野心,那封信并没有送到秦将军手中。叶青云私藏了那封信多年,直到天下人渐渐淡忘了父亲的事情,他才找到合适的时机……他跟着秦将军来过府中几次,认识了与他有着同样野心的燕儿……然后他找借口辞了军中的差事,叫燕儿用书信威胁我替他安排下官职,一路照应他青云直上……”
这是一个似乎并不十分漫长和复杂的故事,柳清竹却听得浑身发冷。
她可以想象这些年国公爷忍得有多艰难。
一封书信,关系着萧家数百口人的性命和名声,像一座大山一样时时刻刻压在他的肩上,他怎么可能喘得过气来?
人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国公爷,可是背人时……他身旁竟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二十多年,他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看到她怆然的神情,国公爷喟然一叹:“这么多年,我已经尽我所能,虽然对不住很多人,但毕竟保住了萧家……我只盼他二人适可而止,发发慈悲放过我,却不知欲壑难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