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竹皱眉,不解。
沈君玉挫败地叹道:“你总是在逃避,总是自以为理智地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以为我消失一段时间,可以让你看清楚你自己的内心、理智地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上巳节那天,我明明感觉到你……为什么你今天仍然要在我的面前装糊涂?你宁可自己偷偷地折磨自己,也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吗?你究竟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以为我已经对你说清楚了。”柳清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淡一些。
“你确实说清楚了,”沈君玉苦笑道,“可是你难道便没有后悔吗?我以为……”
后悔?
或许,她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但“后悔”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反悔”。
她自己作出的决定,当然要自己来承担后果。
柳清竹竭力维持着平淡而疏离的微笑:“我的余生很短暂,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后悔。”
“你的余生很短暂,所以你用了全部的时间来制造痛苦!”沈君玉气恼地瞪着她,拼命忍住暴走的冲动。
柳清竹默默地垂下了头。
沈君玉不管不顾地抓住她的肩膀,急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如果拒绝了我会让你开心,我也无话可说,可你的心里明明也在痛苦……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为什么要用那些奇怪的理由把我推开?我说过沈家必须要有后人吗?我说过我会在意那些与我们无关的事情吗?你用你自己的心替我想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不肯相信,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我怕……你将来会后悔……”柳清竹低着头不敢看他愤怒的脸,却依然可以感觉得到他压抑不住的怒气。
沈君玉闻言更是气恼:“将来……对,我将来也许会后悔!我不敢发誓说我将来一定不会后悔,但就算是我后悔了,至多也不过是你我二人各自痛苦一阵子而已,但那是几千种可能之中最坏的一种!为了避免那一种最坏的可能,你却作了一个比那种最坏的可能还要痛苦的选择,你觉得你很聪明吗?”
柳清竹的肩膀被他紧紧地抓在手里,她拼命想要挣脱,却只换来了沈君玉更大的愤怒。他的斥责让柳清竹又气又恼,或许……更多的是羞愧和自责。她慢慢地放弃了挣扎,黯然垂泪。
看到她的反应,沈君玉缓缓放开双手,无声地叹息。
柳清竹慢慢地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沈君玉便在她不远处站着,既不上前安慰,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听了几乎整整一个上午的水声之后,柳清竹缓缓站起身来,径直往回走。
沈君玉默默地在后面跟着,一路都在盼着柳清竹忽然开口说话,但她始终没有出声。
眼看柴扉近在眼前,沈君玉终于着急起来,冲上前去抓住了柳清竹的手腕:“你想清楚了没有?”
柳清竹怔了一下,缓缓摇头。
“你……还需要多久?这样等下去,很熬人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你都快要把我逼疯了!”沈君玉半真半假地哀叹了一声。
柳清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意,迟疑了一下,却苦于无法开口。
刚才在河边坐着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她知道沈君玉说得都是对的。所以才更加不明白自己的犹豫是为了什么。
为了将来的某一种未必出现的可能而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确实是一件很蠢的事,所以柳清竹开始自问:幸福就在眼前,可不可以勇敢一点,拿自己的未来赌一把呢?
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柳清竹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的答案:不可以。
“勇气”这种东西,仿佛忽然从她的身上完全消失了。她只愿意安于现状,只愿意顺着自己最初想好的路走下去,哪怕明知前面永远不会有什么希望。
她知道往旁边迈出一步就可以柳暗花明,可她,偏偏不愿意。
“等到……桑葚成熟的时候吧。”柳清竹看到路边有几棵桑树,便随口说道。
她无法当面对他说出残忍的话,等到桑葚熟时,她应该已经启程去了南边,那时有些话,也便不用说了吧?
沈君玉看看桑树上巴掌大小嫩绿肥厚的心形叶片,沉默地点了点头。
柳清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听到沈君玉忽然低声说道:“你从前的丫头,那个叫鹊儿的……已经生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