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
时间很快到约定沈何启拜访金家的周五,一大早的金铮接到人在首都的金甚的电话,表示自己那边稍稍出了点意外,可能没法当天赶回来。
金铮听着他在电话里波澜不惊的解释,镇定自若地应了声好。从小到大,他太习惯在父亲这里尝到希望落空的滋味,这不过是一次司空见惯的场景,失望和愤怒都已经在二十多年的磨练中变得微不可见,几乎再不能激起他的情绪。
正要挂电话,金甚说:“你不想等我的话没关系,你们就照原计划进行。”
金铮重新将手机送到耳边,三十多楼的高楼望出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川流不息的车子缩小成了火柴盒大小在马路上移动,他喉咙像被捏住了,一时失语。
时间久到金甚以为他是结束通话却忘了挂电话:“阿铮?”
金铮抬眼,玻璃上浅浅着映着他的身影,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终于淡淡说:“那你明天可以回来吗?”
金甚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回答,片刻的愣怔之后,应下来。
话尽于此,再说不出多余的寒暄。
父子一场,却陌生僵硬如斯,连出现一丝破冰的契机都显得突兀和尴尬。
金铮把手机丢到桌子上,自嘲一笑。
他更改时间是想让沈何启看到他的家庭对她的重视。
他不愿去深思自己这么做的另一个根本原因,不愿承认自己仍然对有些东西有些感情执念颇深无法看淡,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廉价、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就是俗称的犯贱。
既然这天沈何启去不了他家,又恰逢何令珍休息不上班,等到傍晚他又跑去了沈何启家吃晚饭。
这段日子以来他跑沈何启家跑得很勤快,何令珍看到他和沈何启一起回家已经见惯不惯,他也不闲着,钻进厨房给何令珍打下手。
这又让何令珍对他的印象好了一层,原本以为是个锦衣玉食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的公子哥,在厨房里竟也有模有样,完全没有娇生惯养的样子。
沈何启回家路上肚子饿买了一个包子吃,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坐在电脑前不肯动,坚称自己吃饱了。
当然没有一个人肯依她。
她在前几天的那场高烧里消瘦不少,胃口也越发小。
一张嘴拗不过三张嘴,她在碗底铺了层浅浅的饭,又往里倒了满满的番茄汤,就打算把这晚饭敷衍过去了。
沈耀荣看她瘦得前胸贴后背,指着客厅的称:“你现在几斤?”
沈何启端着那满满的一碗汤水就想站上去。
“你怎么不背坨铁再上去呢?”沈耀荣又好气又好笑,显然无法容忍这种明目张胆的欺骗行为。
沈何启自己心里对自己的体重有数,怕被骂,放下饭碗坚决不肯再上。
金铮走过来,她毫无防备地被揽住腰抱起来拖上了电子秤,随后金铮把她放下,自己又单独站上去一次,两个数值一减,她竟连八十斤都没有。
实在是瘦得过分了,沈耀荣和何令珍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怕她是得了厌食症,更怕她身体会垮掉。
“何启,你是不是要爸爸妈妈不干活每天来监督你三餐?你二十五岁了,不要再像小时候一样行不行?”何令珍放下筷子,语气严厉。
随后金铮知道了一个他不知道的沈何启。
比如沈何启小时候极度挑食,一顿饭要吃两三个小时,几乎要把全家人都给逼疯,甚至把沈耀荣逼到在女儿完全没犯错的情况下先在饭前揍她一顿问她待会吃饭乖不乖,上小学的时候从来都是特例,坐到教师桌由老师监督吃饭。
为了让沈何启吃饭,家里把所有科学的不科学的偏方都用上了,能想到的威逼利诱也统统干尽了,依然不能阻止沈何启对吃饭的极度厌恶,在她刚上初中的那会,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沈耀荣甚至在家长会后被她的班主任叫去单独问话,字里行间含蓄地质疑他是否对孩子有虐待行为。
这个情况一直维持到她上中学,全家人头痛无比的问题终于有了转机,沈何启不再对吃饭避退三尺,人也不再是骨瘦如柴,开始有点小肉。
然而一切在她高中毕业之后又重蹈覆辙,沈何启再度暴瘦。
听到这里,金铮呼吸一滞,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她。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就是造成她暴瘦的罪魁祸首。
沈何启没抬头,一边听父母控诉她这些年来给这个家制造的麻烦,一边心虚地扒饭。她骨架小,肌肉比重又低,比同等升高体重的人看着胖不少,并不像个八十斤的人,何令珍和沈耀荣一直以为她有接近九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