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去的婆子都叫她欺压住了,可见她手段厉害!”二姨娘淡淡道,手里正抄写着一份佛经。
“小姐当初太天真了!也有老爷的不是!识不清人!”
“男人都是一个样,他们看重皮相和温顺,大夫人很得老爷的心……”像是佛士口中的偈语,二姨娘早已修得心如止水。
“二姨娘……”虞婆子凑近,低声道:“大小姐已经嫁出去了,小姐的婚事遭那恶婆娘摆了一道,在应城可寻不到什么像样的人家……”
“您的处境也是艰难,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如为了小姐争一争……”
二姨娘悲怆一笑:“她不会领情的,这么多年我都不曾管教过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知晓……”
虞婆子哀叹一声,像哄商昭阳那样,拥住二姨娘,轻声道:“小姐并非那样冷情,为了一个背主的丫鬟也会神伤许久,您不要多心……”
“是么……”幽幽然,令人闻之伤悲。
024
炎夏已过,商毅又要启程了,他有男人该有的雄心壮志,少为儿女私情所愁。是以这个当头,他本欲奔走,却因大夫人‘恶耗’连连而一拖再拖。
“老爷,不如去看一看夫人……”二姨娘说这话时,正体贴地理顺商毅的衣襟。
商毅动了动脖子,感觉领子很是舒适,不由道:“看她作什么……”
“夫人犯了错,也还是夫人,她想见您,作妾室的就应该帮衬着……”
“你果然贤惠……”商毅突然想起一丁点儿二姨娘当年的模样,很是称赞。
二姨娘不语,她恭顺地低垂下头,背过身拿起剪子,剪下花瓶里的一朵绯红色的木芙蓉。
“原是上京里盛名的三醉芙蓉,缘何叫你剪来插瓶,却只余一色了……”
商毅环住她的腰身,要她靠在自己怀中。
二姨娘缓缓靠上他的肩头,淡淡道:“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艳色宁相妒,嘉名偶自同……”
“老爷,你当真不记得了么……”
商毅记不大清了,却仍道:“记得,茗茗,我记得……”
二姨娘失笑,茗茗想来他终究是记得茗茗的,也好。
庄子上的大夫人过得凄苦,这日听闻老爷要来,费尽心思寻了朵小花簪着,粉□□白的,很是惹人怜爱。
可一直到黄昏时分,大夫人簪的那朵花儿都蔫了,也不见人影。怨念使人丑恶,或有人呜呜啜泣,或有人恶毒咒骂。大夫人显见地属于后者,她常年过着好日子,如今这一遭却是跌翻在泥里,叫她如何不怨。
赶着巧就让商毅听着了,黄昏里那名怨气森森的妇人再不是曾经的模样。他心中的大夫人柔媚温婉,断不是这般丑恶模样。
大夫人瞥见商毅,连忙跑过来,慌张又委屈。她的面容已不复妍姿,神情却是不再作伪,商毅瞧见她眼中含泪,心中也是不舒坦。
二姨娘立在不远处,在昏黄的天光中,她仿若作了初来商家时的打扮。容色明媚,富贵清雅,好似穿过无数时光,她依旧会恬静地微笑。
“夫人……”二姨娘轻轻施礼,姿态从容。
大夫人心中恨极,一双眼中也不掩怨毒之色,她要极尽屈辱之词去啐到二姨娘脸上。可她暂无所述,眼前所见皆如今日黄昏,暗影浮动间,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一切归于沉寂。
商毅万般后悔此番相见,二姨娘浅笑不语,她使人每日喂大夫人一碗秘药,可是上京中折磨人的好法子。这人吃了常常夜不能寐,多梦盗汗,胃口奇佳,喜食生腻。不出一月,大夫人便会生不如死……
这一月是二姨娘笑得最多的一月,为了商毅,她常常要浅浅地笑,她的笑意如同脸上的艳粉一般,轻薄地浮在表面。
很快,庄子上传来大夫人得疯病的消息,商毅还是顾及着多年情谊,去看了看。
二姨娘与镜对坐,她强硬地抹去唇上的口脂,镜子里的女人再不复当年模样,可即便当年风华正茂时,也无人知晓,如今要这些颜色来作什么!
“扔了这些东西……”
虞婆子跟过来,使劲儿砸开了它们,道:“姨娘可是不喜欢不喜欢扔开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