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以前说的都是姨娘的风光事迹……”
“小姐既然记得,何必还要我老头子说一道,大半夜地跑来这里也不知作甚么……”
商昭阳沉默半晌,才道:“姨娘去的时候,应当是槐花开的时节,那几日我常常在槐花树下睡着,时常梦见爹爹为我搭了秋千,姨娘在一旁抚琴吟唱……”
“槐花?……”
商昭阳想要大哭一场,却只是任泪水肆意而下。
马爷当场慌了手脚,斥道:“小姐你这是赶着哭嫁么!还有好几日呢,你哭什么!那小子的药引我这几日正配着,你……你……别哭了!想你姨娘何时哭得这么凶过……真……真是越长越不像话了!”
言语凶恶,却又笨拙地拿着商昭阳的手替她擦眼泪。
“小女儿气真是越来越重了!以往教给你的道理都听到猪耳朵里去了!”
“你这副样子怎么做得了世子妃!仗着现下年轻漂亮可以使小性子!以后怎么办!你姨娘那一套都是小妾的技俩……你是要把双眼哭瞎么!”
“大半夜地你跑我这儿来哭!你……”
“马爷,如果……”商昭阳就要说出口了,她现下就可以将不安全都说出口,可天性使然,她还是犹豫了。
“如果什么……”
“如果……我不是姨娘的女儿,您还会如此待我么……”
马爷的脸上仿佛有一瞬间的拒绝,随口便道:“没有这个如果……”
商昭阳微笑起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道:“好”
离开时,她望了望偌大的天穹,模糊到天明的夜色里,有三两颗极为微弱的星星。想着如果这天下的事没有那么多荒唐该多好,可正如马爷所说,没有这个如果。
如果当年,夫人不曾与姨娘交好,如果姨娘顾着自己身子,不为了诞下孩子,如果夫人没有为了姨娘交换孩子,如果姨娘……
无声的夜里,没有人知晓这份隐秘的痛苦。
035
大约是在一个暖风习习的日子,商玉明匆匆完结了他的学子生涯,未得到什么有助仕途的名次,他便告知商毅说要回应城。可商昭阳大婚在即,商毅是不许的,夫人却许了,还许他带走一支很是滋补的百年人参。说是空手回去拜见恩师没有道理,商毅思及至此,便交予他几间铺子打理。
商清芙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也闹着要回应城。这却是不行的,商毅一气之下要将她关起来,可于嘉茗还是应允了。她着手一切事宜,商毅竟也没有多加阻拦。许是因为她于阁老女儿的身份罢,商毅对她更为敬重。
可随着婚期愈近,商昭阳也急不可待地想要脱离开去,她愈发不能忍受与夫人在同一屋檐下的静默,那种无所遁形的尴尬,简直令人心中发慌。
可该来的总是要来,于阁老差人递了家宴的帖子,递给了商毅,断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这一日,是春光淡薄的日子,于嘉茗亲自为女儿梳妆。她残忍又坚决地问商昭阳:“你什么都知道了……”
锦中的两张脸庞何其肖似,端是冰霜美人的面相,眉眼间却有压不住的丽色,温柔与冷漠并存。再美的皮相依旧能透漏出些许性情的端倪,或暴戾阴狠,或疯狂偏执,或冷淡无情。
“一会儿你见了他们,不要朝他们笑,不要同他们搭话,更不要同他们亲近……”
“你同她一样喜爱戴步摇,可今日你要装扮清雅些……”
商昭阳不知该如何是好,夫人的疯狂神态瞧着令人心疼,又可笑。
总归还是听从了她的话。
这是她的婚事所带给夫人的‘荣光’,让她骄傲地跨进曾经的家门,让她多年的怨气得到消散,露出她原有的倨傲和强势。
商昭阳并非谨遵夫人的叮嘱,她原本也不想和这一干人牵连,但来上京的这些日子里,最使人得趣儿的就是花样繁多的戏段。
譬如现下……
说是家宴,却并没有满满堂堂一屋子人,只有那日所见过的几位大人。而老者下手挨坐着的一名男子,却眼神古怪地望着夫人,并询问身旁的女子:“这是你妹妹?”
百闻不如一见的江夫人,巧笑道:“是的,这是我的庶妹!”